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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間只有一件趣事。在戰鬥打響之初,屈鳳鳴將軍一臉憂色地看著瓊芥提出那件重甲,問他:「以少主的身體,真的能上戰場嗎?」
「城主,」瓊芥糾正他,然後一本正經道,「他跟在火器大炮後面,裝點火藥,點些引線,還是沒問題的。」
屈鳳鳴一臉古怪地看著瓊芥身後的人,瓊芥詫異:「有什麼問題嗎?」
但那位眾人不看好的城主,在戰鬥開始之後,就沒有下過城樓。
卓和急於拿下風息城,好去朝里論功行賞,進位王爵。可華清渡足足拖了他三十來日,每日被城上火炮轟下來,傷重身死的士兵,比城頭被箭矢射下的守軍只多不少,他心急,難道只能打消耗戰了嗎?
華清渡亦如熱鍋上的螞蟻,他已向平宥母族請援,但援軍遲遲未到。
與此同時,東方的宣國大軍大量集結,作壁上觀,只等其中一方疲軟,好收漁翁之利。
華清渡從城牆上爬起來,臉已經灰得看不出人樣,即便風息士兵再如何頑強,也抵不過幾倍之數。戎軍已架起了雲梯,破城只是時間問題。
身邊的人還在義憤,說戎軍欺辱喪父的幼主,太不懂禮義。但華清渡心裡明白,已經到了決斷之時。
是戰至最後一人,還是……
但無論如何,絕不能讓風息的百姓落入強盜的手裡。
四月初三,戎軍的火炮在城牆上炸開,死傷近百人。華清渡看著議事堂里的布防圖,陷入沉思。
他的指頭無意識地在木桌上划動,直到木頭被他刻得千瘡百孔,他的手也鮮血淋漓。
三公、屈鳳鳴等人在門外等他決斷,生死關頭,滿城哀戚。
他看著位於城主位背後,最首處那張堪輿圖,曾幾何時,風息也是山河壯闊,一片大國,難道真的要斷送在他手裡嗎?
到地下之後,他如何能見列祖列宗呢?
但戰至最後一人,除了死得體面些,還有何意義嗎?
門外的人站著,面前是晦暗天色,枯木死竹。他們等了許久,才見華清渡從房裡出來,他面無表情,一雙眼卻是大悲大慟,瓊芥一瞬間覺得,他好像老了許多。
「棄城吧。」他說。
華清渡計劃從北門突圍,那裡地勢險要難攻,因而敵軍防備最弱。自北門退入戈壁黃沙之中,然後率眾西北而行,去投奔他的母舅,平宥部族長平宥丹殊。
他的重甲已堅固得如焊在身上,背上背著他先父留下的斬岳槍。華清渡在瓊芥領命轉身的一刻猛然拉住他的手腕,他突然有些傷感,這一役必然死傷無數,不知道這之後,還能不能再見到了。
瓊芥被他扯得遲疑了一下,「怎麼了?」
華清渡自懷裡拿出那個密匣,其上鑲嵌的鴿血紅與黑耀石歷經風沙卻依然完好如初,他看著那個盒子,默然許久,隨即道:「若我死在這裡,你……」
瓊芥眼色如墨,搖了搖頭,「打住,」他說,「我這輩子再不受死人的托。」
那一日,月明星稀。城北的戎軍正在營帳之前巡邏,突然被抹了脖子,瓊芥吐出短刀,面上沾血,向身後的屬下道:「西北位置還有一隊巡邏軍,你們三人,去把他們解決掉。其餘人等,拿出火摺子。」
他狠狠道:「放火!」
先鋒軍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戎軍的耳目們清理掉,快得像菜刀切豆腐。隨後灼熱的火浪伴隨著火油的刺鼻氣味沖天而起,一部分熟睡的戎軍瞬間成了冤魂。
風息軍隊悄然而出,護衛著城裡的平頭百姓。但戎軍沒有沉默太久,片刻之後號角高起,大叫:「敵襲!敵襲!」
瓊芥將衝來的士兵一一斬殺,飛身上馬,他的一身戰甲已經被鮮血染成了紅色。身後的先鋒軍也是身披紅甲,似從地獄歸來。
華清渡一槍捅穿了迎面而來的戎軍,那士兵被挑在槍上,藍色的眼睛骨碌碌一轉,不動了。
但他心裡明白,卓和的部眾遠不止如此能耐。
下一刻,一隻飛馳的箭矢從他左胸位置穿了過去,空氣中涌動著窒息般的血腥氣。華清渡有一瞬間的晃神,難道這樣就結束了嗎?
但死亡並沒有在下一刻到來,那隻箭偏了,沒有射穿他的心臟。華清渡痛得受不住,在馬背上晃了一晃。
片刻,馬上一重,他只覺得腰上一緊,被人牢牢摟在懷裡,「城主?」
他忍著痛,將露出來的箭身折了,箭柄藏在盔甲里。他是主帥,是旗幟,受再重的傷,軍心不能散。
華清渡一把拉住身後人的胳膊,聲音已經痛得艱澀沙啞,懇切道:「阿荊,你撐著我,我不能倒。」
身前的人湧出大股大股的血,嘴唇發顫,一雙眼睛卻堅定決然。瓊芥沒有出聲,突然從胸腔心口處湧出一股如火的、灼燒般的疼痛,他用胸膛支撐著身前的人,心裡只有一句話:只要我站著,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叫你倒下。
刀器冰冷,劈砍下去,鮮血四溢,不近人情。人心是種至柔之物,但在生死之際,它又能克萬物,凝聚成一種劈山之力。
風息軍劈開北門的敵人,但卓和的其他軍士已經得到追擊之令,而此刻還有十分之一的城民沒有撤離。華清渡強瞠著雙目,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帶著自己的親軍,逆流而去。
「華禮?!」
華禮一支長槍,已經沾染了血氣,他表情複雜地轉向華清渡,聲音冷厲:「好好活著,帶著大家活下去。記住,華清渡,這是你最後一次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