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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的山上,有兩個騎馬的人矗立,目睹這邊的一切,瓊芥的目光凝佇在被拋飛的小小黑影上。
他一旁的渠望華仍是一副白面的儒將樣子,感嘆道:「君待臣如手足,則臣待君如腹心;君待臣如犬馬,則臣待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草芥,則臣視君如寇讎。君臣以義合,得之道多助,失之道寡助,人心向背,天下所歸。何愁大業乎?」
瓊芥默默看了他一會,「……什麼意思?」
「……」
「哈哈哈哈……」
渠望華大笑了幾聲,拍著他的肩膀,有些挑弄地道:「就是我如今對主君也是心服口服的了!」
瓊芥望著天邊翱翔而過的大雁,露出了一抹清淺的笑意。
在他們身後的幾百年裡,史官對黑甲與神鋒兩軍在狼屍峽內的那段歷史眾說紛紜,其疑點主要在於,後來的羽元皇帝、成惠王華清渡到底有沒有同威震天下的狼血騎一起進到狼屍峽里。
畢竟在史料之中,對於成惠王的描述是這樣的:成惠王華氏清渡,乃華氏舜之子,圖之孫,於弱冠之年曉夢,承順天命,為開國之祖。
王少為紈絝子弟,好精舍、好美婢、好梨園、好華燈、好花鳥。男生女相,面若美玉,雖身高八尺有餘,仍顯嬌柔。人見之弗不嘆曰:「生此子,華氏敗矣。」
歷盡苦難,童年失恃,少年失怙、失國,飄零淪落,遂發奮,勵精圖治,五年之內收復失地。
王才學出眾,尤以雜學見長。稱王之後,仍重農桑,每每下田親耕,效法古制,為作田器、水車,教之墾辭,歲歲開廣,百姓充給,是以天下愛之。
然王不重武道,疲於槍術……
……
一個「不重武道」的君王,會和以鐵血著稱的風息狼血騎一同出生入死嗎?
後世史學家們翻閱史料,在一本叫做《花草雜談錄》的野史小說之中看到了相關的記載。
《雜談錄》由狼血騎將士口述,一名自稱閒無用公子的人撰寫,其中一篇記述了狼血騎夜襲獨眼狼王的故事,原文如下:
奉羽侯費氏,名荊,一品鎮國大將軍,王之能臣也。成惠王愛重之,關懷備至,食無一日不同席,寢無一日不同塌。
費侯率神鋒營入狼屍峽,一月後於山澗處遇成惠王。是夜風聲大動,狼群突襲駐地,費侯率眾驅逐,至青崖山口,疾風狼隨風而起,不可追也。
惠王隨後至,彎弓拉箭,正中飛狼,眾將士大呼神武。王贈狼皮與費侯,慨然嘆曰:「他日,與卿射獨眼狼王!」
五日後,大軍夜襲狼穴,圍殺獨眼狼王及其部眾,大敗之。狼王大勢已去,振翅欲逃,王上再開神弓,中獨眼狼王背心。
戰後,王雙手捧狼,放之於費侯鞍上,粲然笑曰:「不負與卿之約。」
第82章 決定
軍士們已經將死狼用繩索綑紮起來,堆在山腳下,然後升起了一簇巨大的篝火。
瓊芥閉目坐著,倚靠著身後的思凡刀,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撓著自己膝蓋上那隻已經涼了的獨眼狼王。
狼王從背部到前胸,被一隻箭穿透,未來得及流出的血液在箭洞位置乾涸成一個血圈。
瓊芥喜歡那頭戰利品,眼睛一直落在上面。華清渡順著他的目光,也盯了那狼一會兒,悄悄轉了眼睛。
他已經從方才那股一擊即中的興奮勁兒中平靜下來,此刻看著那頭狼,心裡說不上是個什麼滋味,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想到幾日前,風息軍初入狼屍峽的時候,還被這頭狼嚇得屁滾尿流,但風水輪流轉,如今它就死了,冷冰冰地躺在這兒。
管它上天入地天王老子,不是照樣有翹辮子的一天嗎?
華清渡想到這裡,自己也覺得自己有些矯情,換了副表情,笑著問:「喜歡?」
旁邊那人點了頭,指套還勾在狼耳朵上,仿佛愛不釋手,華清渡貼在他耳側,得寸進尺道:「既然喜歡,又應如何謝我?」
「不過一卷狼皮,我早些年就送過給你。」
「此一時彼一時,」華清渡道,像個討糖吃的小孩子,「人家又送你禮物,怎麼能拿往年的東西輕易搪塞?難道你遇上誰過生辰,說一句『去年送過禮』,就能搪塞過去嗎?」
瓊芥笑:「你是和我要生辰禮?你生辰……何日來著?」
華清渡六月十六生辰,這些年手頭不寬裕,不過草草一碗麵打發,今年落在這峽谷之內,更是要簡上加簡了。瓊芥見他瞠目錯愕,彎著眼睛,流出來一點笑意,「笨呀,我怎麼可能會忘?我一次也沒有忘過。」
兩人正說笑,後山處傳來一陣吵嚷,然後聲音越來越大,一問之下才知道是發現了幾口溫泉。士兵們終日在山裡滾,身上的灰土一層壓著一層,髒得和泥後一樣,聽說這事,振奮不已,不多會就下餃子一樣跳進去一片。
渠望華走到大池之側,見內里水汽瀰漫,一片嬉鬧之聲,再一低頭見岩石壁邊的天然石階上坐著個半裸的人影,一條浸了水的熱帕子搭在腦袋上,閉目養神,好似睡著了一般。
他朝對方打個響指,褪了自己的衣服坐下去,嬉笑道:「也真是的,好歹都是些七尺大漢,有些媳婦娃娃都有了,一看見溫泉,竟然會幼稚得像一群孩子。」
「人活著,不就求有個熱飯吃,有個熱水洗,有個暖和被窩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