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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周芸秀一進來,青梔就覺得自己委實多慮了,雖然已經有陣子沒見她了,但青梔猜想,應該是昨天一晚,她本來看重而每日都要保養的面容就蒼老憔悴了好多,有幾縷白髮在夾在青絲之間,與粗糙的皮膚相呼應,似乎已是五十歲的婦人。
她晃晃悠悠地走,重心不穩似的,還沒到床前,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求娘娘開恩,救救嬪妾的孩子!」
青梔心中有有些不忍,但她不忍的只是父母對孩子的一片拳拳愛護之心,這樣的情感,還不至於抵消衛啟禎在她心中犯下的罪孽。
室內有一瞬間的寂靜,青梔不想回答她,梳月便上前道:「昭華小主,您沒教育好自己的兒子,害得我們主子差點死於非命,眼下,您竟然還求我們主子救救您的孩子?奴婢雖然比不得主子小主們尊貴,也曉得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
青梔讚許地看了梳月一眼,這丫頭跟著自己那麼久,從前絕不敢說一句狠話的,如今也練出來了。
周芸秀往地上又磕了兩下,「是,啟禎謀害娘娘,是啟禎的不是,也是嬪妾的不是,但是啟禎,啟禎到底是皇上的親生骨肉,怎麼可以出嗣?嬪妾自從被降位昭華,在宮裡一向是安分守己,也從來沒有萌生過和娘娘過不去的想法,啟禎一時被迷了心竅,如今周家朱家都已獲罪,求娘娘看在啟禎是晚輩的份上,饒了啟禎這一次。」
青梔攔住了要駁回去的梳月,聲音冷淡得像秋天裡樹上落滿的清霜,「若是本宮沒聽錯,昭華的意思本宮明白了。」
周芸秀的臉上浮現出些許不能置信的喜色,畢竟青梔的口氣那麼鬆軟,而她一向又是皇上面前的良善人,若是原諒,也很可能。
「是,娘娘是聰明人,又是心胸寬闊之人,若是能得此善行,滿朝文武必然都要稱頌娘娘的功德。」
這是恰到好處的奉承,聽在青梔的耳中,卻遠不是那麼一回事。
「你的兒子先前想要本宮的性命,這沒錯吧?」
周芸秀愣了愣,遲疑地說:「是,但是啟禎……」青梔打斷了她的話,因為不需要留任何餘地和面子,她接下來問的是:「你的兒子先前還想要啟安的性命,這也沒錯吧?」
周芸秀忽然明白過來,哪怕青梔當真是個有善心的人,那份善心,也不會用在自己兒子身上了,她當即抿住了唇,沒有再往下說。
青梔語氣閒閒,卻有種睥睨天下的氣度,讓人莫敢直視,「後來,啟禎還想去害啟泰啟安,並妄圖把這些事嫁禍在啟和身上,這一樁樁一件件,哪怕他並沒有加害本宮,本宮也覺得他罪有應得。何況,幾年前,本宮已經救他一次了,不知昭華記不記得這件事。」不容周芸秀再有一點幻想,青梔擲地有聲,「而今他滿肚子壞水,只想拿本宮和啟安的性命,周昭華,教導出這樣的兒子,你不說去好好反思,竟然還腆著臉來與本宮求情,你是不是覺得本宮太傻了,任由你一張嘴舌燦蓮花,為了你說的那些所謂的『好名聲』,當真就去養虎遺患,以德報怨?!」
青梔沒有帶一點釵環,滿頭青絲如瀑般垂到腰間,哪怕面色不如先前那麼紅潤,也美的動人心魄。她看著伏在地上那雙微微顫抖的手,平靜地道:「周芸秀,本宮瞧你這些年來,雖然被貶為昭華,卻從未好好反省。本宮行止端莊,待人接物不曾主動生出歹心,不論史書記載還是朝臣議論,公道都自在人心,本宮但求如今問心無愧,不比你們母子,踩在人頭上欺侮他人,還妄想受害者為你們脫罪。」
周芸秀也不知怎麼回事,明明一開始,她是想低聲下氣地懇求青梔放啟禎一馬,可真跪在這個比她入宮晚卻步步高升的女人面前,之前準備的那些「娘娘同情心豐厚」的理由,就說不出口了。好不容易捏出來一個「史書」,一個「名聲」,都是大義,卻直接被這個眉眼不甚鋒利的美人反駁得體無完膚。
早該知道,她能短短數年坐到那個位子,怎麼會是性情軟弱、容易動搖之人。
周芸秀慢慢抬起頭,隔著不可逾越的鴻溝,和那些錯綜複雜的光與影,看向床榻上的青梔。
歲月對她似乎太優渥了,雖然她尚且年輕,但經歷了這麼多爭鬥、禁足,還生育了兩個孩子,那張面容卻一如四年前剛剛進宮時的模樣,如畫中仙,平日裡也不曾聽說未央宮飛霜殿裡用著什麼好東西來保養,也不曾聽說青梔對駐顏之術多麼看重,須臾之間,周芸秀忽然就明白了,她和青梔的差距,從來就不是什麼年紀,也不是什麼傾城之貌,而是「心態」。
如果易地而處,是啟安想要害死自己和啟禎,她一定不願意再見青梔一面,哪怕見了,也要極盡所能地羞辱她。
可自己想得再清楚明白,再如何體諒青梔的心情,衛啟禎也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塊骨血,不到最後一刻,她絕不能放棄。
「娘娘,嬪妾知道娘娘已對啟禎法外開恩,但是啟禎尚且年輕,若是真的就這樣出嗣圈禁,往後的人生,當真一點希望也沒有了啊!求娘娘給啟禎留一條活路,您深受皇上寵愛,只需一句話,以後,嬪妾願為您做牛做馬,並一門心思,只支持娘娘的五皇子,嬪妾只要這一個機會。」
作為一個母親,周芸秀確實把自己放低到了塵埃里,本來就有些滄桑的面龐顯得既淒楚又可憐,很容易讓人生出惻隱之心。<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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