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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怕識人不清?」
「學生曾對朋友相疑,事後追悔莫及。若是學生識人不清,學生甘願一力承擔。可若馬兄今日命喪於此,學生此生定會追悔未曾仗義相助。」
陸兼盯著徐子修瞧了半晌,突然間笑了:「難怪民間總言,虎父無犬子。爾肖汝父,甚好甚好。」隨後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陸詷的頭頂。
陸詷總覺得自家父皇說這句話時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您說徐子修就說唄,為什麼要盯著自己看?王婆賣瓜都比您這收斂。
不過既然事情已經進展到這一步了,陸詷知道不能再拖了,他突然間朗聲道:」右相無需如此緊張,草民此行本就意不在科舉,內閣往後還是您的天下。」
邱晁冷笑了一聲,這話大概只能騙騙鬼。至於皇上介不介意陸詷的話,在邱晁眼中,這個書生已經是死人了,死人的話,活人怎麼會聽呢。
而此時,陸詷做了個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動作,他伸出手指捏住了自己臉頰和耳根相連的部位,輕輕地撕開了一個口子,隨後陸詷慢慢地將整張面具都揭了下來,隨後跪倒在地——「草民此行不為科舉為伸冤,為的是這冤死的馬舉人。」
第55章 半面修羅
眾人皆嘩,這下大家都顧不得是在皇宮之中,皇上面前,都忍不住面面相覷小聲議論。只因這一舉動太過駭人,縱觀前朝至今也沒有哪個考生在對狀元之位唾手可得的時候,揭下一張人皮面具的。應該說,沒有哪個人是敢在殿試之上做如此舉動,冒名頂替那可是要殺頭的罪名!
就連陸兼也很震驚,這段戲他們根本沒有對過,陸詷那時只是說他自有脫身辦法,並沒有說脫身的辦法就是大變活人啊。
陸詷的頭磕在金磚之上,便一直沒有抬頭。
陸兼將整件事在腦子裡轉了一圈,唯一能想到的是陸詷之所以沒有說過很可能是為了讓整件事看起來自然而不像是一場戲。想到此處,陸兼只能清了清嗓子,沉聲道:「這裡是皇宮重地,更是科舉殿試之地,爾若有冤為何不去衙門伸冤?」
陸詷嘴角微微揚了起來,姜果真還是老的辣,父皇成功地引出了他想說的話:「回稟陛下,草民不敢,草民深知草民此舉乃冒天下之大不韙,但草民若是去了衙門只怕此冤早已石沉大海,就是草民的這條命也未必能夠保住。」
「石沉大海……」陸兼忽地笑了起來,眉宇間卻已然動怒,「你是在說京兆尹怠於政務,徇私枉法?」
京兆尹是三品官員,但今日在場的都是二品以上大員,他不在場也不知道自是不能上前請罪的,但邱晁額頭已經開始冒出了冷汗。因為京兆尹不是別人,正是他二夫人的弟弟,是他的親小舅子。
「事關人命,草民只得如此,還望陛下恕罪。」
陸兼垂眸細思了片刻後便道:「爾將冤屈速速道來,若爾言之屬實,朕可恕你無罪。」隨後陸兼又看向徐子修,「你也起身。」
「陛下!萬萬不可!」邱晁連忙道,「科舉舞弊,冒名頂替乃死罪。」
「律令有雲,若為天理公道,法外亦可容情。」韓碭出列,躬身道,「若冤情屬實,又何必讓這位義士搭上性命?況且依臣之見,義士既頂著人皮面具,想必真正的馬舉人已經遭遇不測。義士口口聲聲稱自己為草民,想必從未想藉此取得功名。此舉既未損科舉之公正,臣以為罪不至死。陛下宥其欺瞞之罪,乃陛下寬仁,更乃臣民之幸哉。」
邱晁只覺得自己的牙都在隱隱作痛,韓碭今日是怎麼回事?每一句話都戳在自己的腮幫子上。明明早上來的時候,大家還打了招呼,怎麼這會兒就跟吃錯了藥一樣?
陸兼淡淡地掃了一眼周圍的群臣:「爾等有何意見?」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今日苗頭不對,雖然邱晁怒視著他們,但大部分人還是表了態:「臣等無異議。」
邱晁這會兒是真的氣得吐血了。
邱晁沒想明白今日大家都是怎麼了,其實他只是在內閣狂橫了太久,忘記了一件事——盟友是在同一艘船坐著的沒錯,但這艘船是靠利益搭建而成。
群臣反對此子所言,不過是因為不想此人進入朝堂,而如今他自揭身份,已經喪失了科舉的資格,若皇帝還想用此人,他們自是會反對到底的。但如今看來他既然無法進入朝堂,那便不礙他們的事,既然皇上不想殺人那他們何不順水推舟?而此子所言的冤情在場的大人都不知曉,更不會關心。至於那位京兆尹,那是邱晁的小舅子,可不是他們的小舅子。若是京兆尹因此事被牽連,空出一個位置豈不美哉?
陸兼手往身後一背:「既如此,便依眾卿所言。冤情若確鑿屬實,朕恕你無罪,起來回話。」
其實整句話只有最後一句話是陸兼最想說的,這眼瞅著已經入秋了,金磚上如此之涼,跪壞了膝蓋可如何是好?陸兼不知道是,陸詷此刻的膝蓋上早已墊上了一層薄薄的絨墊,是知曉陸詷計劃的吳珣昨夜硬塞進去的。
陸詷卻依然沒有起身,依然沒有抬頭:「草民恐驚聖駕。」
「恕你無罪。」
陸詷這才從地上站了
起來,緩緩地抬頭。
一直盯著他的邱晁登時倒吸了一口冷氣,只因陸詷的半張臉上覆了一塊薄薄的鎏金面具,但面具並未遮掩住面具下的血痕,面具下的是幾道很深的血痕,從他的眼睛處穿過幾乎到下頜才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