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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最後的最後吳三思自然是用一堆好吃的補償了兒子,那時的他當然沒有料到若干年後會被兒子翻出舊帳進行威脅。
吳珣撂下了這一通非常有震懾力的威脅後滿意地離開了營帳,吳三思正醞釀著該如何開口的時候,就見陸詷抬頭看了一眼帳頂,說道:「暗一暗九,今夜此處不需人守著了。
」
一沉一亮的兩道「是」後,帳頂也沒有了人。
吳三思盯盯地看著陸詷,神色有些動容,不自覺地鬆了一直繃著的一股勁。他自然知道暗衛的存在,就算隱藏氣息隱藏得再好,他也清楚太子身邊不會沒有人在暗中保護。就連陸淵詐死退位之初的兩年,身邊都還有暗衛暗中保護,等到陸淵安定下來後這才勒令他們都回京。就連自己一開始也是為了保護陸淵才隨之隱退,當然在清荷鎮遇到自家小娘子便是後話了。
同為暗衛,吳三思再清楚不過陸詷這句話的分量了,陸詷的吩咐無異於是應了陸淵那句「關上門大家便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我向隋左洲要了一罈子好酒,不知世叔可願同我上幾杯。」
吳三思也笑了,兩人坐在軟塌之上,陸詷從袖袋之中拿出兩個玉杯,放了一個在吳三思面前,抬手敲碎了酒罈泥封,斟滿了玉杯。
陸詷舉杯同吳三思相碰:「嬸嬸身體可好?」
「勞殿下掛心,一切無恙。」吳三思雙手舉杯,一飲而盡,「皇上皇后身體無恙?」
「爹的身體健朗,娘親近日也還好。只是宮中煩心事多,娘親總盼著回清荷鎮。」陸詷唇角微揚,「安平也嘗嘗念叨嬸嬸的廚藝,說是比御膳房廚子做得好吃多了。」
寥寥幾句話倒是勾起了吳三思的過往記憶,他與陸詷確實許久不見了,雖然陸兼隔個一兩年便會帶著孫明綰和安平回清荷鎮待上個半月一月的,但陸詷卻很久沒回來過了,自然是因為國君不在朝中,儲君便需監國。上一次吳三思見陸詷時,陸詷還只有十四歲,身高還只到他的下頜。那時是盛夏,大榕樹下乘涼時,陸詷問了許多自家兒子的事,吳三思雖然心有所感,卻不多想,年少的情竇又有多少人長大後還會記得,更不用說身邊絕不缺美人的陸詷。
一晃六年過去了,少年變成了青年,稚嫩的面孔變得成熟而穩重,澄澈的雙眸也變得旁人無法輕易讀出他的心思。
對於這個變化,吳三思並不是在失望,而是高興的,陸詷是他看到大的,對於這個孩子他自然是希望他能好好的。為君者,若是個傻白甜那才是個天大的笑話,不用別人謀奪,這皇位他自己就能弄丟。
但這和他並不希望看見吳珣與陸詷在一起的事情並不衝突。只因吳三思伴駕多年,身為陸淵的影子,吳三思很清楚這條帝路有多難走,手上需要沾染多少鮮血。帝王座下皆白骨,那絕非是史家虛言,甚至史家所書的血腥遠遠不足十之一也。
為人父母的,哪個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喜樂?與其說吳三思不願意看見的是吳珣與陸詷在一起,還不如說他不願意見到的是自己的孩子與現在的儲君未來的君主在一起。
當皇帝的不能是傻白甜,當皇帝身邊人的自然也不能是傻白甜。
但是吳三思對自家崽崽再了解不過了,他家崽崽怎麼看都是傻白甜一個。雖然現在有黑化的嫌疑……但是吳三思怎麼也想像不出來他家崽崽和那些名門貴女宮鬥爭寵的樣子,可別失手把她們都給宰了。
吳三思一杯一杯地喝著,陸詷一杯杯地陪著,酒過三巡,吳三思有了三分醉意後終於打破了沉默:「小珣他自幼離家上少林,學了一身的本領,對於他的能耐和本事作為父親實在是沒有什麼可奢求的了,但有時候也會覺得自責。他叫苦的時候我們不在,他受傷的時候我們甚至可能都不知道。我有時候會想,其實小珣武功可以不那麼好,可以和普通的孩子一樣,開開心心的長大,衣食無憂地過著平淡但富足的的一生。但我和他娘都知道,小珣的路是他自己的,高興難過都是他的,我們不能也沒有辦法去干涉他
的人生。」
吳三思伸手將自己腰間的佩劍摘了下來,放在了他與陸詷的桌上:「殿下,這把劍是我師傅給我的,他死的時候把這把劍塞到了我的手上,也把他的名字給了我。暗三這個名字陪伴了我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直到我見到我的娘子才給自己取了這個名字。吳是因為我本就沒有姓氏,三思是因為六爺總勸我遇事不能只用武力要動腦。」吳三思想起這件事又樂了,「不過我可能還是不善於動腦,不然就知道這個姓氏和這個名字不能連起來。」
吳三思的目光流連在劍鞘之上。
「殿下,我的手上沾過很多鮮血,也間接的害死過很多人命,我從不後悔成為一把刀,也不後悔做下的事,朝堂之上瞬息萬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吳三思仿佛喝多了一樣,話匣子開了便合不攏了,「但午夜夢回的時候,我有時候會夢見那些人的臉,那些我以為我早就不記得的人。」
「夢醒之後啊,背後出了一身的冷汗,怎麼睡也睡不著。有時候我會翻到你們家的那顆大樹上倒掛著。那個位置正對著六爺的房間,這種時候啊,在樹上比在床上睡得更安穩。」吳三思突然笑了起來,想起了一件往事,「有一次我還碰見了睡不著的六爺,我倆就像我們現在一樣,對著喝了一大壇的酒,日出的時候各回各家。不過那天沒眯多久便被吵醒了,被對門大嬸罵罵咧咧的叫罵聲給吵醒的,你猜怎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