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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早已知道樹倒猢猻散,但真到陸詷要將那大樹的根挖出時,所有人依然是不敢置信以及畏懼。皇上仁慈了太久,他們也安逸了太久,久到太久沒有想過死亡的滋味了。
風雨欲來。
傍晚,韓碭匆匆入宮,為的還是沈和璧之事。韓碭老調重彈,他當然知道這是陸詷的忌諱,但韓碭更擔心他等不到吳珣回京替沈和璧求情陸詷便要發落了沈和璧。
這一次陸詷還是如同之前一般,只是多說了一句:「你既說他才情天下聞名,有何憑證?」
韓碭有備而來,呈上了準備好的詩集以及一副畫作。
陸詷翻了一翻:「詩是好詩,字也是好字,畫也確實不錯。」隨後他便將這些放在了一旁,似乎不打算回應韓碭的請求。
韓碭一咬牙,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再多說一點又何妨?大不了,大不了便是告老還鄉……
「沈和璧並未參與邱黨之事,殿下可召大理寺問詢。臣懇請殿下看其投奔邱晁實屬被邱晁脅迫所致,念其文才,亦念其弟投身軍戎立有功勞。」
「有句話不知韓公是否聽過?」陸詷淡淡地道,「卿本佳人,奈何為賊。孤可以放人,但孤更怕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見韓碭的表情黯淡了下去,陸詷又說了一句:「韓公先請回吧,孤再想想。」
韓碭無奈退下,心知恐怕太子殿下已經下定了決心,此事恐怕已經沒有迴轉的餘地了。怔怔出神,韓碭在走出東宮大門時被門檻差點絆倒。一雙手攙住了他的胳膊,韓碭回神連忙跟李福道謝:「有勞公公。」
李福笑了笑:「咱家雖不懂政事,但咱家聽說了一個消息。」
韓碭一愣,連忙拱手:「公公請講。」
李福連忙避過他的見禮,笑道:「咱家當不起韓公大禮,只是咱家今早聽說了一件事——江陵災情已平,明日吳國公便抵京城。」
第289章 不願為鏡
翌日,吳國公吳珣返京復命,太子喜於其功績,賞下金銀錢帛。大理寺卿上書請殺邱黨餘孽,太子以吳國公行賑災救生之功績,今日不宜言殺戮為由扣下了摺子。
這也是滿朝文武自那日法場生變後的早朝第一次鬆了一口氣。
散朝之後韓碭故意走得慢慢吞吞的,直到所有官員都散了,他這才走到不知道為什麼也走得很慢的吳珣身旁:「國公爺。」
吳珣連忙回禮:「韓公。」
韓碭看著他澄澈的雙眸突然間不知從哪裡開口了,猶豫半晌才道:「不知國公爺肯否賞臉過府一敘。」
吳珣一愣:「是否太過叨擾?」
「怎會?內子久聞國公之名,高興還來不及。」
吳珣猶豫了一下後頷首道:「那便恭敬不如從命,有勞韓公與夫人。」他之所以走得慢是因為他打算回東宮的,只是看見輕易不求人的韓碭這般,終是心下不忍應承了下來。
韓夫人見吳珣登門大喜過望,堅持要自己親自下廚,倒顯得韓碭之前說的話有了幾分真誠。要說韓夫人廚藝著實不錯,雖桌上多是清淡之食,但於美味沒有一點折損。
吃飽喝足飯羹撤去,韓碭又請吳珣到書房喝茶,隨意指了牆上畫作問吳珣如何。
吳珣摸了摸鼻樑:「韓公難為我了,我乃一介武夫,於書畫一道不敢妄言。」
韓碭一噎,吳珣的反應明顯不在他的預料之中。他當然知道吳珣是武將,但畢竟是武狀元出身,而且哪怕那些腹中半點墨水的老粗到這種場面都還會胡謅幾句,這位也未免太實在了。
話到這裡韓碭有些不知該如何說下去了,倒是吳珣喝了一口茶:「韓公有話可直說,若有在下力所能及的沒有不幫的道理。」
韓碭猶豫再三後終是道出了實情:「實不相瞞,我有一學生,當然只能說是半師之誼,他其實並未拜我為師。四年前他入京趕考與我有有幾面之緣,我賞識他的學識,奈何天妒英才……」之後韓碭便原原本本地將沈和璧的事據實相告,末了又補了一句,「牆上這些畫作皆為他所作,不過從他入了邱府後便不願再留畫作,一次偶然的機會我遇見他時問過此事,他說,筆墨何辜要與我同擔罪孽?」
吳珣沉默了半晌嘆道:「確實是天妒英才。」
之後又是長時間的沉默,韓碭迎著吳珣澄澈的目光起身,一躬到地:「我有一事相求。」
「韓公快快請起。」吳珣連忙起身攙他,卻怎麼也攙不起,只聽韓碭說道:「我有一事相求,求國公在太子面前為沈和璧美言幾句,不求允其還能參加科舉,便是廢其功名貶為平頭百姓也是好的,只求留他一命。」
吳珣的手鬆開了,聲音也沉了下去:「韓公慎言,若殿下對此人已有處置,我何德何能干涉殿下的決定。」
韓碭連忙道:「國公妄自菲薄了,殿下待國公素來不同,國公之言殿下斷不會罔顧。」他不是聽不出來吳珣話中的不虞,但此刻吳珣就如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擺在了他的面前,他不願放手。
「殿下待我寬宏,我卻要利用這份寬宏嗎?」吳珣反問道,「這與群臣之於聖上有又何異?聖上待下仁和,可群臣回報給聖上的又是什麼?反的反叛的叛,擅權貪墨,結黨營私,罔顧蒼生,哪些是他們不敢做的?便是不與他們同流合污的,又有幾個是敢與其分庭抗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