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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詷沉吟片刻後:「左相可願與孤手談一局?」
太子相邀,安敢不從?哪怕韓碭滿腹憂愁該如何處理邱黨之事,但還是與陸詷對坐於棋盤面前。
盤香燃盡,棋局已過大半,陸詷落下一枚黑子後輕笑一聲:「韓公今日似無心棋局。」
韓碭忍不住用手帕拭了拭額頭的汗珠,苦笑道:「微臣心思不穩,請殿下恕罪。」
「韓公可有破局之法?」
看了看面前的棋局,又想起現實中的棋局,韓碭無奈苦笑:「微臣只想出一計,只是這破局之法並非是萬全之策。」
「韓公過謙了,你我切磋棋藝,但說無妨。」
「微臣斗膽一言。」韓碭手捻白子,斟酌片刻卻遲遲未落下,「既然廷諫是為了讓皇上回朝,殿下不妨棋先一招,若由殿下自己提出此議,恰能打散他們全部計劃。由殿下您提出來,可進可退可攻可守。」韓碭似乎終於定下了落子之處,「還有一月便是七夕,往年七夕宮中都會宴請命婦貴女,殿下如今尚未大婚,請皇后娘娘回宮操持中饋之事也屬情理之中。」
這是一棋緩兵之計,就如同韓碭方才落的那枚白子,遠離了他們棋子最為膠著之處,也確實讓陸詷不得不分上幾分注意力過去。棋如其人,韓碭此人一向便是不緊不慢,若局勢不利便是避其鋒芒,若局勢得利便順水推舟,這也就是他為何在邱晁權傾朝野之時尚能保全其身,這是他的本事,也是陸詷看重他的地方。
但臣子能避,君卻不能躲。
「孤雖未大婚,但完婚旨意已下,中饋之事交由國公亦未嘗不可,安平亦可從旁幫扶。」陸詷漫不經心道,仿佛他真的只是在說七夕的安排。
韓碭手一抖,手中剛捻住的白棋落入了棋盒之中,發出清脆的玉落之聲。他慌忙抬頭,幾乎已經忘記了面君之儀。
「殿、殿下……」
「怎麼?」陸詷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可是孤臉上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讓韓公如此看著孤。」
韓碭慌忙垂首:「臣斗膽一問,殿下當真要與吳國公成親?」
「父皇聖旨已下,如何作得了假?」
「微臣以為是殿下的權宜之計……」對於此事,韓碭也曾諫言陸兼,但陸兼只說了意味深長的一句話:「詷兒不願婚事受朝臣擺布,詷兒從未提出過什麼要求,僅此一願,做父親的自當要為其謀劃。」
什麼鳳格龍相,韓碭浸淫官場多年,自是不信神鬼之說,更惶逞此等發言若欽天監未經皇上首肯根本就沒有命說出口。是以他以為陸詷之所以如此行事是為了將其婚事推後幾年,以塞眾臣之口,也絕了朝堂官員想要往東宮塞人的念頭。
陸詷輕笑一聲,沒有解釋,只說道:「等太子妃賑災返京,韓公不妨與其喝上幾杯茶,韓公會喜歡他的。」
韓碭忐忑不安,還未回過味來,就見陸詷已經落下了黑子:「韓公所行是緩兵之棋,孤卻膩歪了與他們兜圈子。李福。」
李福躬身上前,陸詷吩咐道:「安排內侍丑時向去眾臣府上傳孤口諭,就說大朝會明日正常召開,傳諭的時間可晚不可早,懂嗎?」
李福領命下去。
韓碭愕然抬頭,他以為陸詷錯後一天是為了想應對之策,如今看來竟然是已經不需要了嗎?可他為何又要將傳旨的時間錯後呢?朝會向來是卯時召開,群臣一般寅時便要起床洗漱,若丑時前往通傳,眾臣恐難以再入眠,而且對於朝會之上所議之事都要匆匆準備。思及此,韓碭心念一動,莫非殿下打的便是這個主意?
還未想明白,韓碭便聽陸詷說道:「韓公,勞您陪孤一道,去會會諸位入宮的大臣。這盤棋不妨等塵埃落定之後再與韓公續下。」
***
去見那些大臣之前,韓碭曾問過陸詷需要他說些什麼?陸詷卻道什麼都不需要說。韓碭不解,直到陸詷賜了殿內大臣一桌滿滿當當的晚宴和美酒後僅閒聊了幾句便帶他離開,終於知道陸詷是真的不需要他說什麼話。
一共七位大臣,陸詷每一次都如法炮製,賜下的晚宴一個人根本吃不完,但陸詷卻只留下兩個太監為殿內臣子布菜斟酒,隨後命門外侍衛緊閉大門嚴加看守,不得讓任何一人離開。
從最後一個殿內出來後,韓碭終於憋不住了:「殿下是想讓他們放鬆警惕之心?」
陸詷勾起了一抹笑:「非也,韓公今晚也別離宮了,養精蓄銳明早好好看戲。」
這如何能安然入睡?韓碭輾轉反側一晚都在琢磨陸詷想出的退敵之策究竟是什麼?昏昏沉沉之中,韓碭喚來了一個太監:「什麼時辰了?」
「回大人,剛至寅時。」
韓碭一個激靈:「可是已傳下殿下口諭了?」
太監答道:「大人放心,殿下已經安排妥當了。」
韓碭揉了揉太陽穴,腦中還有些昏沉,太監都是東宮伺候的,甚是機靈,當即道:「大人可是要起了?奴才伺候大人更衣洗漱。」
其實他宿在宮中無需這個時間起,但他哪裡還睡得著,等洗漱完畢後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們都是怎麼傳的口諭?」
小太監樂呵呵道:「奴才一直伺候大人,傳口諭之事沒有安排給奴才,大人若想知道可以詢問李公公。」
韓碭無奈一笑,說句大逆不道的話,論御下之術,太子當真比今上更為合適。但就與東宮宦官打交道的感覺,韓碭都覺得東宮之人比御前的人口風還要嚴,但偏偏又挑不出什麼毛病。也難怪邱晁之前千方百計想要在東宮安插眼線都未能得逞,倒也是邱晁那個老匹夫輕敵了,能將東宮打造成鐵桶一個,邱晁竟然會誤以為陸詷真是個孱弱無能的儲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