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頁
便是皇上也不能。
只因西北大捷皇上命太子為西北軍元帥,便是將西北兵權給了太子,西北軍精銳盤踞京師遲遲未回駐地。而更早的閩海之戰太子奉密旨出戰平寇,或許統帥閩地水師的虎符仍在太子手中。再到皇上命太子監國時,賜了蓋印硃批擬旨之權,又賜了滿朝鑾駕。此等權柄禮遇儼然遠超副君之權。
群臣本就覺得太子權勢過大,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又有邱晁制衡應當無事。可轉瞬間邱晁下獄,邱黨落敗,眾目睽睽之下以私兵行刺太子,是毋庸置疑的叛臣,便是百年後史書工筆,也不會有任何置喙的餘地。
如今與其說陸詷是國儲副君,還不如說他已經位同國君,甚至權謀果決遠超今上。
韓碭候在東宮外胡思亂想,還未將心中憂愁想明白時,李福便已出了東宮前來引他入內。韓碭跟在李福身後,心中又重新過了一遍等等要說的事,等反應過來後又不禁苦笑,他從前便是對皇上也沒有這樣的謹慎。
李福將他引至書房,剛要通稟時,韓碭連忙拽著李福後退了幾步,輕聲道:「殿下今日心情可好?」
李福好笑地看著這樣的韓碭,只道:「韓公折煞老奴了,殿下的心思做奴才的怎麼知曉?」
韓碭猶豫了片刻,伸手似乎想摸點碎銀,但是他甚少幹這樣的事,動作有些猶豫生疏。李福眼神一瞟便知道他要做什麼,合手對揣於袖中:「不過殿下一向敬重韓公,便是韓公上疏為殿下不喜,殿下定不會遷怒韓公。」
「有勞公公。」韓碭想起出門前夫人的叮囑,還是將碎銀摸了出來。
李福只當做沒有看見,躬身笑道:「韓公快請進吧,莫讓殿下等急了。」他浸淫深宮這麼多年,又是做太監的,自然不是什麼清高傲骨之人,但是他卻也知道東宮行走有些人的錢是不能收的。這也是從前沈總管提點過他的——罪人、權奸還有清官的錢銀不能收。
而韓碭無異就是最後一類。
韓碭無奈,只好又將碎銀塞回了袖中,理了理衣袍後大步入了書房。他此番之所以如此謹慎,便是被李福方才的那番話言中了,他知道他此番呈上的奏摺必定是陸詷不喜的。
果不其然,他的奏摺呈上後,陸詷仔仔細細翻了幾遍,直到一支香燃燼後這才開口,聲音不辯喜怒:「韓公覺得孤不應當懲處沈和璧?」
韓碭從進書房後便一直未落坐,此刻更是躬身道:「容臣詳稟,沈和璧此人乃五年前仁順二十年臨安府解元,本應參加二十一年的會試,但其居於空竹山莊時陷入了一起殺人事端,他作為此案嫌疑最重的嫌犯。期間邱晁曾命人三次去找他,最後竟親臨空竹山莊欲將其攬入門下,最終鎩羽而歸。沈和璧因不願屈從於邱晁,深陷囹圄,雖最終大理寺查清兇手還其清白,但他卻也錯過了那年會試。」
陸詷扯了扯嘴角:「韓公所言孤當然相信,可孤也不得不信證據。觀證詞所言,沈和璧乃邱晁幕僚。韓公是覺得大理寺需要陷害這麼一介連朝都未入的平民?」
陸詷的語氣並不嚴厲,但韓碭卻知道他已經動怒了,額上也不禁沁出點點汗珠:「此事仍有內情,沈和璧家在臨安,父親早亡,家中僅有母親、胞弟還有一個妹妹。其妹乃臨安遠近聞名的才女,邱晁為逼其就範,欲其妹納為兒媳,嫁給邱承天那個浪蕩子。沈和璧不得已才入了邱府,只為求其一家平安。」
韓碭撩袍跪地:「臣為沈和璧求情,不僅因為邱晁威逼在先,還因此人乃大才之人,才情聞名江南,此事朝野皆知。其弟沈疾風自幼習武,沈和璧錯失會試後其弟便投身軍戎,閩海一役亦在封賞之列。微臣曾讀過沈疾風的戰事策論,如今他雖名聲不顯,但以其智勇假以時日必定能成一方猛將。」
「依你所言,沈和璧入邱府已四載,左相能保證其未為邱晁出謀劃策?且從前兵部乃邱晁把控,左相又能保證沈疾風身後並無邱晁助力?其功勳皆為其所獲?」
韓碭苦笑,他看著自己的汗珠砸在地磚之上,他就算能保證又拿什麼保證呢?最重要的是自古君王多疑,太子殿下此番應當已經疑心於自己的,否則又怎麼會直接稱呼官名?但如此放棄他又心有不甘,邱晁權傾朝野數十載,威逼之人數不勝數,其麾下有人心甘情願為其馬首是瞻,亦有人為了活命不得不屈從,若此番沈和璧被下獄處斬,那其他與他相似情況的人恐怕也倖免於難。
最重要的是,沈和璧之禍是邱晁所致,卻也是今上縱權所致,斬了沈和璧事小,寒了天下讀書人的心可該如何是好?
「此事暫議,韓公起吧。」陸詷闔上奏摺放置一邊。
韓碭有些失望又有幾分慶幸,失望於陸詷的態度似乎已經認定了沈和璧有罪,又慶幸於還有商榷的餘地,這也算是他看大的孩子,他多少仍抱有一絲希冀,於是也不再糾纏,只道:「沈和璧一案,微臣乃管中窺豹,恐有不詳實之處,懇請殿下徹查。」
「嗯。」陸詷不咸不淡地應道,「孤還有一事須與韓公商討。」這半句明顯聲音柔和了下來,「此番吳國公賑災有功,又破了奇案,將惡名遠揚的岳花城捉拿歸案。約莫還有三五日光景,吳國公便會返京,孤欲嘉獎於他,只是苦於不知該如何封賞,不知韓公有否建議?」
韓碭沉吟片刻:「微臣以為吳國公所為理當受封賞,只是他年僅及冠便已受封國公爵位,封無可封,若進官爵也容易招致非議。封無可封,不如賞賜金銀財帛,以示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