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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詷托著下巴聽著沈言講課,他發現沈言和他的太傅和太學裡的夫子都不太一樣。沈言更多的時候是在講故事,而不是像其他夫子一樣讓他們背書。
可不背書又如何考取功名呢?
陸詷歪著腦袋有些疑惑。
不過這個疑問只在心頭打轉了一會兒,隨即他便沉浸於沈言描繪的故事中。
沈言今天講的是玄武門事·變,當這個故事結束後,陸詷舉起手來。
「夫子。」陸詷舉起手來,「夫子覺得李世民做得究竟對還是不對?」
「你們覺得呢?」沈言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
學堂瞬間炸開了鍋,對的話,違背了父子兄弟君臣之綱常,可若說不對,誰也不知道沒有玄武門事變,是否還有出現大唐盛世。
「詷兒覺得呢?」沈言走到陸詷的身邊,陸詷卻搖了搖頭。
他知道自己內心的答案,但是這個答案並不是那麼容易說出口。
直到中午放學時,陸詷還是沒有能回答出這個答案。
沈言倒不覺得意外,陸詷身上流的是陸家的血,從陸淵到陸兼,沒有一個人是安於享樂的。他們有野心,也有著與之匹配的實力。
「魏玄成說過以史為鑑,可以知興替。」沈言牽著陸詷的手往家走。
陸詷仰起小臉點了點頭。
「所以,有些事情沒有對錯。」
「沒有……對錯?」陸詷重複了一遍,滿臉的迷惑不解。
「是的,沒有對錯。」沈言彎腰將他抱了起來,「你應該知道,對於一個皇帝來說,我和你祖父的關係也是不對的。」
「可……」陸詷還是覺得這不一樣。
「如果你覺得唐太宗做得不對,那你就不要跟他一樣。若你不覺得他做得有錯,那也是你的選擇。」
陸詷趴在沈言的肩頭,輕聲道:「可詷兒一方面覺得他的所作所為沒有什麼錯,可也覺得他不該殘害手足。」
沈言笑著拍了拍陸詷的背:「那如果換做詷兒呢?」
「我……我也許會想一個更好的辦法。」
「那就去想。」
「祖母……」陸詷詫異於沈言的乾脆。
「詷兒,野心沒有錯,但你需要擁有與之匹配的實力。」就像當年的放河燈時,陸淵沒有責備陸兼的野心一樣,沈言並不覺得有也野心有什麼錯。
在他看來,一個絲毫沒有野心的帝王並不會是一個好的皇帝。
陸詷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為君者當有實力,亦要有所擔當。
沈府。
「哥哥在寫什麼?」小安平歪著腦袋湊過去,「為君之道?是說要如何當皇帝嗎?」
陸詷小臉一紅,不是因為妹妹的話,而是因為跟在妹妹身後的是陸淵。
「為君之道?」陸淵摸了摸下巴,倒沒想到小陸詷會想得這麼遠。
「給我看看?」
陸詷害羞地偏過頭,小手攥著書頁。
「不想讓我看看?我好歹也當了二十年的皇帝。」
當然是想的,就是怕陸淵覺得自己寫得太過幼稚。
當拿過冊子的陸淵翻動著書頁,看著他越挑越高的眉頭,陸詷小心翼翼地問道:「祖父,詷兒寫錯了嗎?」
「沒錯,但也沒有對。」
陸詷白了一張小臉,祖父的意思是他做錯了?但很快陸淵推翻了他這一想法。
「詷兒,你不需要這些。」
「什、什麼?」
「你寫的都沒有錯。」陸淵把小冊子還給他,「但你要知道你父皇跟我不一樣,你也同你父皇不一樣。你就是你,沒有必要學別人。我們的為君之道都不一樣。」
「可詷兒想更好,詷兒想保護妹妹,保護娘親,保護爹爹。」
「我知道,我也曾經想過快點成長起來,保護你祖母。可我還是讓他受了傷,哪怕那時候我已經是皇帝了。」陸淵看著面前的兩個小糰子,「沒有必要怕走錯路,越是怕錯也容易出錯。」
「祖父是說詷兒應該按照自己想的去做?」
「你們的伯公,就是一個從不出錯的人……可最後,反而得了一個不是那麼好的結局。人生沒有那麼多對與錯,與其去想對錯,不如多去外面看一看,去和小朋友玩一玩,他們不知道你的身份。你們爹娘帶你們來,也是想讓你們當幾天小孩子。」
陸詷眨了眨眼,突然間有些心動了。
「去吧。」陸淵拍了拍他的肩膀,「帶妹妹一起去。」
陸詷牽起安平的手,跑了幾步後,又扭頭看著陸淵:「詷兒還想問,為何祖母不讓那些小孩子背書呢。」
「背書考科舉嗎?」陸淵笑了笑,「可並不是所有人都想考科舉,走仕途,也不是所有人都適合。阿言辦學堂初衷不過是為了給小鎮上的孩子開蒙罷了。」
所以,教會他們做人比學識更重要嗎?
突然間陸詷似乎明白了什麼,他從前只看見了宮中的一片天地,可這天下是百姓的,比起自己看中的科舉仕途和功績,更多人在乎的是安居樂業,在乎的是娶妻。
為君者,當想百姓之所想,憂百姓之所憂。
***
這一日陸詷和安平玩到了月上柳梢才回家,原本以為會挨訓,可進門後卻發現靜悄悄的。
「管爺爺,爹爹和娘親呢?」
管家笑眯眯地雙拳對抵,伸出兩個拇指,對著勾了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