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炒著炒著,鄭秋實就發現了一件不太對勁的事情。
山藥黏糊糊的,極易軟爛,番薯硬|邦邦的,炒了半天還只是表面微黃,很難達到都是金黃誘人的程度。
後來山藥徹底軟爛,變成黏了吧唧的樣子,番薯終於表面脆黃了。
鄭秋實連忙叫阿李叔將燒紅的炭火放入一個小炤,然後架上砂鍋,倒入水,將炒好的山藥、芋頭等食材一股腦全部倒進去,然後倒入淘洗好的大米。
鄭秋實還細心地扔了兩顆紅棗和枸杞。
炭火旺紅,水很快就煮開了,隨著時間的推移,食材開始被熬得軟爛,鄭秋實將剁好的豬肉放下去。
大鍋勺攪拌,白色的、紫色的、橙色的,各種顏色的食塊在粥水中沉沉浮浮,豬肉或成團或分散,飄蕩在粥水中,散發出陣陣肉香。
食材表面呈現軟爛的泥糊狀,但是內里還是綿軟成塊,只要舌頭和上顎輕輕按壓,就可以將食材擠成爛泥。
可以說這是粥的最好狀態,但是鄭秋實不想要這樣的效果。
他想要所有食材都化作一鍋水,一鍋沒有任何塊狀或者粒狀的粥水。
他只好用鍋勺將食塊和米粒一個個壓癟壓爛,將成團的豬肉打散。
到目前為止,一切看起來都還算正常,砂鍋粥看起來很有食慾。
鄭秋實有些竊喜,自己終於可以摘掉「丑食博主」這個外號了!
然而現實很殘酷——
白、紫、橙、黃幾種顏色混合,最後得到一鍋灰糊糊的東西。
像是剛攪拌好的水泥一樣,再加上長時間的熬煮,本來一鍋稀粥變得濃稠無比……
因為受熱問題,砂鍋粥還會咕嚕一下,時不時冒出一個氣泡,像極了小時候看的動畫片裡巫師熬的毒藥。
阿李叔之前還一直稱讚鄭秋實的廚藝,現在看到這鍋粥,站在一旁,默不作聲。
鄭秋實也完全沒想到會弄成這樣……
兩人不約而同地抽搐嘴角。
最後還是阿李叔打破尷尬:「鄭哥兒,這……青菜還要不要放……」
鄭秋實一拍腦門,差點把青菜給忘了,再不放下去粥都要變飯了。
他慌忙將青菜扔進砂鍋,用著大鍋勺奮力攪勻,將青菜均勻地混在粥中。
鄭秋實感覺自己就是那個巫師,正在熬製一鍋毒藥……
青菜很快就熟了,鄭秋實忙不迭將砂鍋端起。
「做好了,」鄭秋實有些心虛,說話的氣勢都弱了許多,「可以端回去吃了……」
阿李叔盯著這鍋大雜燉出了神,他今天沒有喝酒,臉色不紅,皮膚顯得更加黝黑,配上他像是吃了餿飯的表情,更是一絕。
他閉上眼睛,像是在給自己加油打氣,然後猛然睜開眼睛,抱拳道:「好,多謝你,鄭哥兒!」
說罷,他如臨大敵般端起砂鍋回家。
鄭秋實本來也是閒的沒事,於是一起去阿李叔家,順便去拜訪一下阿李叔的阿母,畢竟上次都沒有去看望,鄭秋實感覺有些過意不去。
阿李叔的弟弟阿順也在家,見到鄭秋實還是沒有打招呼,然後又躲了起來。
阿李叔見狀有點生氣,朝阿順吼道:「你不要總是不見人行不行啊?出來餵阿母喝粥!」
阿順自然不會搭理他。
阿李叔嘆口氣,又氣又無奈。
他舀了一碗粥,端進裡間,鄭秋實也跟了進去。
裡間昏暗,床上躺著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眼睛空洞呆木,蓋著一條髒兮兮的薄被子。
「阿母,起來喝點粥吧。」阿李叔粗糙的聲音都變得輕柔起來。
老人家癱在床上,身體都是發僵發冷的,像一個僵硬的木偶。
阿李叔沒有馬上餵粥,他將長滿繭子的手搓熱,捂到他阿母的關節處,輕輕揉搓。
原來他阿母的身體早就發僵發硬了,必須把關節捂熱才能讓她坐起來。
他一邊做這些動作,一邊和鄭秋實說話:「我阿母癱在床上有三十年了……」
原來阿李叔的阿爹年紀輕輕就被大水淹死了,他阿母二十多歲開始守寡,一個女人拉扯兩個孩子,四十歲的時候上山砍柴,不小心跌落山下,人沒死但是癱了,本以為活不了幾年,沒想到一癱就是三十年。
不過阿李叔有孝心,三十年不離不棄,不管家裡有多窮,也要堅持給阿母買豬肉補身體。
聽到這,鄭秋實拭了拭濕潤的眼角,其實每個人背後都有一段經歷,或心酸或感人。
不知捂了多久,皮包骨的身子終於可以輕微活動,阿李叔緩緩地將老人抱起身,動作輕柔地幫她調整身體,讓她坐起來。
直到這時,他阿母好像才醒過來,口齒不清地動了動嘴巴。
阿李叔立刻回應:「阿母,是我,康仔。」
老人家的嘴唇內凹、發皺,像兩條疊在一起的蚯蚓,呈現灰褐色,她的臉皺皺巴巴的,像是褪下來的蛇皮,整張臉都發灰。
老人家的嘴巴僵硬,很難開闔,阿李叔努力地將勺子塞入嘴裡。
一個糙漢子,一點一點的給母親餵粥,小心翼翼,滿是柔情。
這是孝道。
哪怕他窮得叮噹作響,也要給母親最好的。
阿李叔道:「我阿母這幾年腦子越來越不得了,連我都不認識了……」
鄭秋實拍了拍阿李叔的肩,安慰道:「李奶奶她吉人自有天相,會長命百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