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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以為,自己會一直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下去。
可直到,桑卿又回來了。
這一次,桑卿不是來辱罵嘲諷他的,而是在小靜峰山腳下搭了個小竹屋,死皮賴臉的帶著他一起住在那裡。
這個桑卿會在他每一次被誣陷,被懲罰的時候站在他面前,無條件的選擇相信他,幫他擺平一次又一次的麻煩。
會為了救他,一次次讓自己陷入危險。
會做各種好吃的東西,也會說各種哄小孩的話逗他開心。
沈故吸了吸鼻子,聲音沙啞的喚了一聲:「師尊……」
額頭突然被一隻溫熱的大手蓋住,他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
桑卿緊皺著眉的臉就這樣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你……」
他有些艱難的吞咽了一下。
桑卿問道:「感覺怎麼樣?可有哪裡不舒服?」
沈故搖搖頭,張了張嘴:「我都想起來了。」
他雙目清明,神情冷靜,只是臉色有一點蒼白。
「你都想起些什麼了?」桑卿有些不敢確實。
沈故看向他:「全部,我全部都想起來了。」
少年眼睛紅紅的,緊緊抿著嘴唇。
桑卿嘆息一聲,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你來的好遲啊。」沈故吸了吸鼻子,「我們明明是一起下來的,你卻讓我一個人等了這麼久。」
「對不起。」桑卿抬手理了理他垂在頰邊的碎發,「阿故,對不起。」
兩人的周圍,嚴摩、花應、歸墟、秦卓溫、清風道長……
幾乎所有在場的眾人也都在剛剛的那一刻接收到了他們這十幾世缺失的記憶。
一個個都臉色慘白,額角滲著汗珠。
好在他們都修為高深,很快就適應了過來。
「啊……」
嚴摩皺著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眉頭緊緊擰在一起:「秋時你……你簡直瘋了!」
他扶著額,努力緩解著記憶衝擊帶來的頭痛:「做到這種地步,你可曾把這塵世,把整個修仙界,把普天之下百姓的性命放在眼裡?!」
「我放這些東西有什麼用?」秋時的雙瞳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
「你們以為你們一個個都是救世主,可是面對枉死樹的根系枯敗,面對天封陣破裂,你們又能做得了什麼?」
「不過是一介凡人,還妄想踏上仙途,求仙問道,得道飛升。可結果呢?連守住這泱泱塵世都做不到!我看是你們的美夢該醒了!」
「能不能做到不是你說了算!」
——錚!
閃著寒光的雪亮長槍在空中划過一道凌厲的弧度,直朝秋時刺了過去。
花應英眉倒豎,憤怒的瞪著秋時。
「我一直拿你當成敬仰的前輩,當成我前進道路上的榜樣,當成整個修仙界最公平清正的標杆。秋時,你太讓我失望了!」
「你……」秋時冷清的臉上突然閃過一絲錯愕。
像是沒想到花應會說出這樣的話,他整個人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我,我只是想讓你活下去……至少,」他垂在袖中的手緊緊抓住了自己的衣擺,「至少能讓我多陪你一些時間。」
「我沒辦法讓時間停滯,又沒辦法救你,就只能……」
他緊緊抿著單薄的,沒有血色的唇,竟然顯得有些許可憐。
花應冷冷的看著他:「那你也該問問我的意見!問問我想不想這樣活下去!」
秋時如刀削般冷硬的肩膀抖了抖,似乎是恍然大悟一般,不敢相信的張大了眼。
「問……你的意見……」
他垂下頭去,似是在自言自語:「是啊,是該問問的。可……可這世上有誰是不想活的?」
他的生命很長很長,在他這漫長的一生之中,遇到過各種各樣的人,不管是達官貴族,富賈商戶,還是貧民乞丐,老者幼童,沒有人不想活。
他便以為,花應肯定也是想活的。
「為什麼?」他抬頭望向花應,眼中竟升起一絲迷茫。
花應卻沒有再理他,只是道:「秋時,我想知道真相。」
「如今大家都聚在這裡,你把這所有的一切都說清楚吧。」
秋時久久的看著他,但此時的花應再也沒有了往日陽光燦爛的笑容,整個人冰冷的可怕。
「好。」秋時終於敗下陣來,嘆息道,「我說。」
「就是上一次天封陣破裂的時候,大概……」他輕輕闔上眼睛思索了一會兒,「按照正常的時間順序來算,應該是十二年前了。」
十二年前,桑卿皺了皺眉,那時候他已經進了玄塵派,好像正是撿到沈故的那一年。
「那一次天封陣破裂,大量妖族逃出了污澤,到處作亂,引發了萬妖禍世。你們應該記憶深刻吧。」
秋時說著,嘴角抽動苦笑了一下,他揚了揚手指,一個巨大的天幕就出現在了仙山山頂的上空。
隨著一陣白光閃過,那天幕上漸漸出現了畫面。
「這是我那個時候的記憶,還有我抹去的,花應的一些記憶。」他輕嘆了一聲道,「真相就在裡面。」
天幕上出現了一片粉色的桃花組成的花海,淮江江水翻湧,浪花沖刷著江岸,而拂淵閣金碧輝煌的閣樓就坐落在江邊。
畫面飛快的閃過,眾人才發覺這是天幕中秋時的視角,此時他正腳踏祥雲快速的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