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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你的房子!」沈故幾乎把這幾個字咬碎。
「那就竹屋吧,」桑卿仿佛沒聽見他的話,「冬暖夏涼,通風很好。」
說完,用另一隻閒著的手隔空朝面前的竹林點了點。
一根根手臂粗的竹子突然被整齊的砍倒、劈開、砍段、打孔,變成了一堆蓋竹屋的竹料。
然後這些竹料就在桑卿手指揮動間,自己搭建起來,疊牆、留窗、制門、封頂,房子蓋好了。
沈故第一次見到這種蓋房子的方式,安靜的看了一會兒,突然扭頭,一口咬住桑卿撫摸自己耳朵的手腕子。
「嘶……」桑卿皺眉,輕抽了口氣。
「不許碰耳朵!」
小孩臉頰有些紅,不知是凍的,還是怎麼。
「好吧。」桑卿抽回手,捏了捏他的臉頰,「你在程華和嚴摩面前,也這樣?」
「哼!」沈故把頭扭開。
「怎麼,就對我凶唄?」桑卿挑眉。
沈故不理他。
桑卿也把頭轉了回去,專心用法術砍竹子,做竹製的桌椅、書架和床榻等物。
片刻後,所有日常需要的東西也都做完了,桑卿揮揮手指,把東西擺放進竹屋,然後伸手一撈,又把沈故抱起來。
「做什麼?!放開我!」沈故在披風裡掙扎。
「進屋取暖,」桑卿笑了,「你不冷嗎?我都要凍僵了。」
他雖然已經飛升,但現在這具身體還是肉體凡胎,再加之身上舊傷未愈,這種天氣還是會覺得冷。
沈故抿緊了唇,沒有說話,任由桑卿把他抱進屋裡。
竹屋內已經燃起了火堆,桑卿把小孩放在旁邊的椅子上,將披風解開。
屋裡已經暖和起來,坐在火堆旁邊,更覺得身上暖融融的。
沈故雖然不想和桑卿坐在一起,但這種溫暖,勾得他根本抬不起腿來。
兩人圍在火堆旁烤著火,屋內安靜的落針可聞。
沈故突然開口:「我不會跟你住在……」
「餓不餓?阿故想吃什麼?」
話被桑卿打斷了。
「……一起。」小孩瞪圓了眼睛看著他。
橘紅色的火苗歡快的跳躍,燃燒著木柴畢畢剝剝的響。
桑卿單手托腮側頭看著沈故,細長的柳葉眸半眯著,白皙的臉頰被塗上一層淺淡的紅暈,像極了窩在火堆邊假寐的大狐狸。
「棋子燒餅?牛肉罩餅?或者……豌豆黃?糖耳朵?」
沈故盯著那雙好看的眸子,下意識吞了吞口水。
他在那裡跪了兩天,兩天沒有吃東西了。
來給他送飯的師兄,從來不肯好好的把碗遞到他手裡,都是把飯倒在地上,然後在上面啐上一口。
「呸!小煞星!」
「骨頭倒是硬啊,還不肯認錯?那這飯你也不配吃了!」
他跪在冷硬刺骨的石階上,看著熱騰騰的飯裹在雪裡,沾上骯髒的唾沫,突然就不覺得餓了。
這種人給的東西不吃也罷,他哪怕挖雪吃,哪怕凍死餓死在這,也不會像狗一樣在地上撿吃的。
可以被罰,可以挨餓,但他沒做過的事情,絕不承認。
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沈故的小胸脯劇烈起伏著。
「等我回來,不許亂跑。」
耳畔突然有清靈的聲音響起,仿佛玉珠落盤,冰凌入水。
桑卿起身,摸了摸沈故的頭:「作為交換,你要和我講講你到底為什麼受罰。」
沈故唇瓣微動,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屋門打開,一股冷風席捲而來,桑卿的身影已然不見了。
小屋裡很安靜,他在火堆旁坐了一會兒,起身走到門口。
屋門打開,外面冷風呼嘯,落雪紛飛,白茫茫一片。
握著門栓的手發緊,沈故杵在門口,遲遲沒有動作。
該怎麼辦?
要走麼?還是呆在這,等桑卿回來?
就在幾天前,他開始反覆做一個奇怪的夢。
他夢到桑卿回來了,卻不是來接他的。
桑卿在外面清修,小有所成,回來探望,程掌門想讓他接走自己。
但他在劍術考核上表現很差,桑卿十分失望,說他資質拙劣,秉性難改,將來必釀大禍。
他很傷心,開始拼命努力學習御劍,但桑卿再沒有回來過。
後來,他長到十七歲,被程掌門帶著去參加百戰試煉,他的佩劍突然失控,直刺向對手的心臟,千鈞一髮之際,桑卿突然出現,將他的劍擋下,然後出掌將他擊飛了出去。
他不敢看那雙冷漠的眼睛,只聽到桑卿說:「果然卑劣不堪,還好我當初沒有帶走你。」
再後來,天封陣鬆動,污澤塌陷,百妖出逃,凡塵大亂,他是妖族的身份藏不住了,好在程華顧念舊情,沒有趕他走。
但在收妖的時候,因為他的身份,和同門發生了爭執,他失手傷了趕來勸解的程夫人,正被趕來協助的桑卿看見。
「我當初就不該撿你回來。」
「是我的錯,我不該收你為徒,不該把你託付給程掌門,更不該把你這樣一個禍害留在玄塵派!」
「沈故,是我錯了,妖和人,始終不同,在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應該殺了你。」
桑卿的話如同一把把尖刀,反覆插在他的心口上,直至那裡千瘡百孔,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