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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綏綏緩緩閉上眼,幾乎是無意識呢喃了聲:「好冷……」
老四眼梢殷紅,飛快搓熱雙手顫巍巍貼上她手背。
她說冷,他卻無法煨熱掌下的涼,這一刻的無力感,讓牛高馬大的男兒哇地大哭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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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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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和五年冬,西北邊境線起暴雪。
本是不宜出行的天氣,偏生一支由京官侍從組成的壯闊隊伍行而不輟,致力於風雪相博,於是很快自嘗惡果,不僅飽受雪虐風饕,還遭到西夏流寇劫掠。
正值刀起頭落的千鈞一髮,斜里殺來一位披百花戰袍的女將軍,只見她英姿颯爽,躍馬引弩,以兩矢分斃二匪,即又呼喊麾下軍士,追逐剿殺匪眾。
未及逃脫的惡匪惶遽之下,欲劫拿人質,刀口剛抵上一位青年肩胛,便讓一支弩箭直取眉心。
全殲流寇,耗時不過十個彈指,故知這批玄甲訓練有素,皆是行家裡手。
青年短暫愣神,甫直身望向方才箭來方向,兩丈之外的輜重車旁靠著一位軍士,同樣是身披黑氅、氈巾覆首的裝束,瞧不得面貌年紀,他並未參與戰場清理,只低頭把玩著一支白森森的骨箭,似是心不在焉。
青年步上前,向他揖禮致謝:「下官察院章繆,多謝壯士相救。」
話未說完,軍士忽地連連低咳,還隱然夾帶忍俊不禁的沙啞笑意,然他挺著九分淡定,沒讓指尖飛轉的骨箭掉落。
章繆頓覺可能是稱呼不妥,但對方氅衣蔽甲,無從可辯軍階,他再次深揖:「還未請教尊駕如何稱呼。」
軍士咳嗽不止並未回答,且吸氣伴急促,似罹患重寒,章繆還未抬頭探究竟,肩臂即被咋呼衝來的白狐氅公子撞歪,公子索性扶住他肩頭站定,激動地向迎面而來的女將軍大喊:「我、我我知道你,護國將軍晏寧,晏將軍,我是薊無憂,是你們大帥的胞弟啊……」
聞言,劫後餘生的人們紛紛圍來拜會,瞻仰大啟第一女將軍的風采。
章繆再顧方才那位軍士,見他已轉向車輿後方,他便跟了過去,車尾方寸罅隙鋪著厚毛氈,軍士慢吞吞坐上去,這才無可避免地視來一眼。
那雙僅露的眼睛隱沒在兜帽陰影中,烏黑瞳孔濃似化不開的墨,分明了無所見,章繆心頭莫名窒了兩息。
「嗯?」大約頻繁咳嗽所致,軍士聲線極為低沉沙啞,「小事,不必再致謝。」
連聲音都不一樣,那份熟悉感本無憑證,章繆悵然下落的目光卻停在對方懸垂的羊皮靴上,怔忪少傾,茫茫思緒忽掀起一股浪潮。
撲面分明是醒骨朔風,無端攜來夏的炎熱,幾縷髮絲伴著蘭香貫入他的領口,他手捧木屐小心翼翼伏跪在金絲地毯中,只敢垂目視衣擺上的雀鳥繁花,不敢唐突那雙赤足……
什麼都可以偽裝,唯足下尺寸。
俞家沉冤昭雪那日,他與韓秋水同祭故人冢,一杯寒食酒,追憶起此生最後一面,韓秋水不禁淚潸然:「她仿佛早有所料,我以為她自是胸有甲兵,所以發現奇怪之處也沒問緣故……竟成憾事……我如今恢復本名,你信不信,她怕都不知俞鳳隱是誰……」
任誰又敢想,君月不曾黯淡,一直頑強垂影天邊,又冥冥中出現在他眼前。
章繆再次盯住對方的眼睛,尤恐是夢中相逢,他甚至說不出話來。
似讀懂他的反應與眼神,她笑了下,有些驚訝被他輕易認出,但並未說什麼,只氣定神閒往後一靠,腦袋微偏,注意力仿佛被車旁高亢的議論聲所引。
那廂有人因擔心再遇賊寇,懇請晏將軍相送至渠城,但玄甲押運的物資要往關外大營,勢必會繞半程路,晏將軍頗是為難:「我可送你們至下鎮,請當地廂軍護送,這批物資是為攻打平野準備,晏寧不敢延誤軍機……」
他們看中的是玄甲護航實力罷,此時見其不爽利,即有官員不客氣指出:「誰人不知西夏自句甬戰敗又失儲君,打擊莫大,難以能軍,而北狄更是節節敗退,如今兩國軍隊被迫龜縮於平野,免戰旗都掛了,何時攻伐,你們說了算,哪來延誤一說?」
立刻又有人直言不諱補充道:「常年戰事,勞民傷財,本應該見好就收,讓國庫民生得以喘息,可偏生玄甲、虎豹兩廂較勁、逞兇鬥狠,以征戰邦國償其大欲,我還聽說,兩軍已在平野左右紮營,欲在攻打平野時,比試摘將人頭,以此贏獲美酒千石,晏將軍如此著急,是怕玄甲輸此彩頭?」
年輕的女將軍不善辭令,面對言官們咄咄逼問,略驚訝,一時沒有回答。
章繆著意眼前人的反應,她似不懼不惱,自懷裡摸出只巴掌大的鐵匣,摘下一隻手套,從中取出一塊琥珀色糖片,又驀地回視他,遲疑了下,細白的手遞來糖片,章繆微愣,忙拘束擺手謝過,即也領會她的意思,雖然很想看她拉下氈巾,仍竭力按捺好奇,悄然轉視一旁。
含入糖片,咳嗽聲似乎立時稀疏。
章繆心中百感交集,這才鬼使神差開口替那些官員低聲解釋:「官家初登大統時,因朝中大員重損,他藉此吐故納新,整頓吏治,同行官員中多是台諫新吏,還有幾位是章繆同窗。帝王仁德,開言納諫,因這一年邊關情勢斗轉,朝中諫爭如流,不乏反對再戰的聲音,各自立場皆在理,官家索性借慰問之名,讓他們實地考察一二。」<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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