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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面不相識,她身披黑氅,面覆氈巾,僅餘一雙冷冽的眼睛睥睨於他,見她微微彎腰問小孩:「還剩八支箭,你指哪,我打哪好不好?」
「真的?」小孩有些難以置信。
李綏綏便說:「此人本是死刑犯,作奸犯科十惡不赦,逃脫法網苟活五年,又不知禍害了多少人,插成刺蝟也不打緊。」
船火兒聽得瞳孔驟縮,就此時狀況不死也殘,他仍猛吸一口氣想往河裡爬。
「他要跑。」到底是天生的狼崽子,小孩圓睜的雙目緊張一瞬,立刻悅動出興奮的火焰,「屁股!他方才打我屁股了!」
話音未落,又聞「颼颼」兩聲,船火兒雙臀齊齊一涼,知是在劫難逃,他悶雷似的斷喝出聲:「老子要見官,誰敢以私刑殺人!」
李綏綏輕笑道:「他怕當刺蝟呢。」
小孩子經不得別人出言相激,立刻攥起拳頭,威風八面地揮舞:「我爹爹是鎮北大將軍,我舅舅是當朝天子,你敢打我,要你當百回刺蝟又如何。」
聲調分明稚氣,貫入耳中卻如雷鳴,李綏綏腦子裡嗡地一響,呼吸頓時窒住,她不可思議垂眸看他,那張奶氣的面龐粉嫩如藕,但眉眼格外深濃,渾天然一股子頗具攻擊性的野氣。
他長相氣質皆隨秦恪,其實很好辨認。
但李綏綏對秦小子的記憶定格在搖籃中,總錯覺他還未斷奶。
秦小子看見船火兒爬行出的血跡,眼神微微閃爍,終究心無嘴硬,即拉著李綏綏衣擺小聲道:「大哥哥,他還想跑呢,怎麼辦?」
李綏綏已失去興致教訓船火兒,她一瞬不眨看著秦小子,聞言緩出一口氣,抬手招來幾名兵卒:「移交郡衙處置。」
秦小子目送他們離開,好奇的目光又滴溜溜轉到她手中弩機,接著很自信地沖她撲扇翹睫:「大哥哥是玄甲軍官吧?」
小小年紀,已能區分兵卒甲冑,李綏綏不吝讚美:「小公子真聰明。」
她屈膝蹲下與他平視,又拉下氈巾,呈出竭力友善的微笑,「那你又為何一人在此啊?」
看見她的臉,大約有些迷糊性別,秦小子先是愣神,俄爾驚異,再是茫然,小嘴無聲張了張仿似不知怎麼稱呼才對。
李綏綏一寸寸打量著他,柔聲道:「哥哥就哥哥吧,你可喚我寒哥哥。」
秦小子呆呆望著她,無覺伸手去摸她的臉,好似又瞬間晃過神,最後落在帽子的絨邊上,像摸貓兒般順了順毛,滿口孩子話:「交換了名字,我們便是好朋友嗎?我在灃安郡還沒有一個朋友。」
「好啊。」李綏綏忍俊不禁,鄭重頷首。
秦小子眉梢眼角便彎出笑:「我叫秦子懌,但你是我的好朋友,可以喚我乳名秦小子,雖然,也沒人叫過……」
李綏綏訝然:「為何我有此殊榮?其他好朋友不這樣叫?」
秦小子黯然垂下眼皮,不知想到什麼,很快又撇嘴:「他們不配!」
這四字戾氣很重,明顯是有原委,李綏綏眼眶驀地滾燙:「被欺負了?」
他仿佛聽到天大的笑話,一下子咯咯笑起來:「怎麼會,京都里可無人敢欺負我。」他似乎不喜歡聊這個話題,又飛快問,「寒哥哥,你住在灃安郡嗎?能帶我上你家玩嗎?」
不知是血緣自帶親切感,還是他天生無防備心,但皆令李綏綏不是滋味:「哥哥才到,還沒有置好宅所,今日恐怕不行,不過……」她放下弩機,自算袋中拿出摩喝樂遞給他,「這是友人做的,你拿去玩。」
小孩對禮物無甚興趣,卻欣然接過:「曹先生說要禮尚往來,我家中有很多機關小人,嗯……我帶寒哥哥回家吧,你自己挑,若喜歡,都送你,嗯……要不,你乾脆住我家吧,反正家裡空著也是空著。」
他不錯眼地望著她,一泓清泉映著光束泛彩通透,充滿熱誠與期待,李綏綏全然說不出拒絕。
這時,忽聞橋對面有人焦急呼喚「懌哥兒」,秦小子眼睛一亮,即循聲望去,大聲回應:「蒼梧叔,我在這裡,你快來……我……寒哥哥??」
他一回頭身邊已空,茫然四顧,卻再無他寒哥哥蹤跡,秦小子登時跳著腳左右竄了兩下,卻不知上哪找人,只能拼命喊叫:「寒哥哥,我明日來這裡等你,聽見了嗎?我當你聽見了,好朋友不可以失約……」
蒼梧捂著腰,氣喘吁吁跑近,嘴裡全是白氣:「跟誰說話呢……哎唷,帶孩子太累人了……我說懌哥兒,下回咱能不能不在大街上捉貓貓……我還想多活幾年……」
小孩嘴巴扁成一條線,忽然很是生氣跺跺腳:「誰讓你來的!」
「不是你叫我……」倏地發現他眼睛憋著一汪水澤,蒼梧嚇了一跳,趕緊賠不是,「好好好,咱們回家繼續躲貓貓,我保證找不著你行不行,我一宿不睡都找你行不行?」
小孩不理人,猶不死心墊起腳張望好一陣,終是失望離去。
見他們走遠,李綏綏甫離開避擋跟隨到一處臨河大院,牌匾低調寫著「秦府」,門口卻豎著兩排守衛。
擔心小孩故技重施,又遇壞人,她便就近擇個視野佳的客棧住下,日落逛夜市捧回一堆小玩意,又不禁笑話自己貪得無厭。
明明只是來看一眼,竟又情弛明日之約。
可一想到還有明日,心底如潤甜酒,暖暖的微醺感令她沉溺,壓根不想抵禦誘惑。<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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