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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因他主動認慫,李綏綏心氣稍順。
枉他半生凜凜鐵骨,上馬擊狂胡,下馬還得哄孩子,心下一片無可奈何的吃累感,又硬將話題岔開:「聽說,你們路上撿到慰問團了,人呢?」
說曹操曹操到,歡快的公子哥按捺不住激動,跨進別院便高呼「大哥」。
李綏綏咳嗽一噤,旋即抓起氈巾大氅往帷幔後躲。
「晏將軍也在啊,有禮有禮。」薊無憂招呼一聲,立刻闊步奔入室內,雙臂都展開了,卻得牽腸掛肚的人清冷相問:「你怎麼來了?」
作弟弟的習以為常也不在乎,仍是送去極熱情的擁抱:「兄長脫不開身,只好由我來看你,欸,你不知這幾年我怎麼過的,日夜提心擔膽,婉貞亦陪我隔三差五去廟裡祈福……」
他從頭到腳仔細打量兄長,長長吁出一口氣,「瞧著你無災無病,我總算放心少許,大哥,你不知道,這路上可把我折騰壞了,前頭天天吃風沙,跨入西北境又險些被暴雪活埋,最為心驚的是被西賊截道……這過五關斬六將的,咳咳,不是,還多虧晏將軍護送,大哥,你可得給人家記功勞……」
薊無憂一口三舌喋喋不休,仿佛打算一口氣講完五年的思念。
薊無雍頭大如斗,目光游離至案上的摩喝樂,出聲打斷道:「當爹的人,該學著穩重些了,我這邊還有事,先讓人領你下去安置,晚些再給你接風洗塵。」
他一壁說一壁將人往外推,遂喚來寸樓,薊無憂老老實實給人見禮,還欲與兄長嘮嗑,轉頭便迎門扇拍來。
他捂著險些撞塌的鼻尖,忍不住叫起來:「啥情況啊,這般不熱情!」扭頭又問寸樓,「寸樓大哥,他屋裡該不會是藏人了吧?方才仿佛聽見他在與人講話,藏著掖著幹嘛?他、他有情況?煥發第二春了……」
寸樓極確定搖頭:「沒有,二公子想多了,我先帶你去住所。」
外間漸無動靜,李綏綏步出帷幔時已重新穿戴好,薊無雍挑眉:「這就嚇跑了?」
李綏綏拿回摩喝樂,木木回道:「冷,一刻都不想呆,我要去趟灃安郡,回頭你自己清點物資,不夠也別再找我,告辭。」
說告辭,臨走還泄憤似得踢他一腳,薊無雍沒躲,李綏綏如踢鐵板反趔趄了下,他倒大度還伸手將她扶穩,她煩得難以忍耐,一字一句冷聲道:「薊無雍,你膽敢再騙我一回,咱倆真絕交!此生不復見。」
薊無雍輕輕嗯了一聲,從容不迫揉著她帽頂:「帽子都濕了,雪天不宜趕路,你身子不好,還是多留幾日罷。」
見他不以為然,李綏綏不悅掀開他的手:「曉得你還將我騙來!」
「不是騙。」他深邃的黑眸垂下,靜靜注視著那雙僅露的眼睛,「我只是……」
「怎樣都好,再無下次。」
李綏綏猛地拉開門扇,趴在門上偷聽的薊無憂冷不防失去支力,「呯」地一聲,倉促間,李綏綏本能飛起一腳,薊無憂瞬間慘嗷倒翻。
「……」李綏綏扶著門框白了臉,遂壓著胸口三步並作兩步朝外走。
薊無雍眉頭皺起,目光倏然瞥向寸樓,寸樓頭皮發緊,趕緊去扶薊無憂:「二公子我們先去安頓。」
「安頓什麼啊,哎喲,腰疼,疼疼疼,骨頭怕是給我踹斷了……快叫醫……」
薊無憂捂著腰腹賴在地上,一疊悲涼地叫喚,「那寒指揮下手也太狠了吧,他怎麼那麼生氣?大哥到底騙人啥了?還此生不復見……聽著怎麼不對,這邊關沒女人麼,你竟跟男人……餵……別走啊,大哥?大哥!其實性別咱們可以不計較,你倒是回來啊!真不管我了?我我大老遠專程來看你的……」
天色擦黑,街道兩側燈籠次第點亮,開戰之前,這裡聚集熱衷輾轉特產的異國商人,渠城為玄甲軍效勞後,保留部分營生,又添置更多酒肆妓館,清苦寒地,士兵唯能得到的慰藉便也只是溫柔鄉。
李綏綏讓晏寧去買馬車,自己鑽進棚攤叩桌要來酒。
店家熱情與她推薦:「數九寒天的,軍爺要不要來碗莜麵餃子、羊肉湯?」
她謝過,拉下半片氈巾,往嘴裡塞去一塊糖,又捏著酒杯往唇口送,視線卻撞到面蒙寒意追來的薊無雍,她不由一哂:「你怎得陰魂不散。」
「薊某話沒講完,是你忙著跑。」薊無雍在她對面落座,將酒壺拖到身前,讓店家給她上肉湯,「吃不下東西卻惦記著喝酒,不要命了?」
「我惜命得很,太冷了暖暖身而已。」她將馬奶酒慢慢飲盡,淡淡道,「也沒有吃不下,近日涼著胃,不太想吃東西。」
薊無雍瞥她:「只是近日?晏寧說你吃多少吐多少,你……」
「讓她別跟我了。」
薊無雍一怔:「沒有讓她監視你的意思。」
她不甚在意道:「陳孤雁惦記她,何必辣手拆鴛鴦,她跟著日上三竿遛貓遛狗的閒人也無意義。」
最無意義是,那把障刀捅在她肺葉胃腑間,傷了兩衛,薊無雍以搗騰糧草為不可拒絕的理由,讓晏寧伴她離開苦寒邊境,順道訪醫養病,可她體內寒邪郁滯,之後招來風寒輕易不肯散,反覆的惡寒虛透她胃脈,幾乎進食致反,晏寧束手無策,即便有靈丹聖藥,餵不進去也是無用之物。
回傳信件中,年月不保四字令人莫奈何,若他不將她叫回來,不復見必也成為事實。命數既定,心頭只余索然無處可波瀾,薊無雍將熱氣騰騰的肉湯推近些,無比誠摯道:「能吃多少算多少……你,別去灃安郡了,留下來把年過完,以後,等以後再說,在哪不是遛貓遛狗。」<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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