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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罷,並未置詞。
此刻,一壁出現薊無憂的聲音:「我看你們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不要忘了,當初西夏北狄沆瀣一氣,破我城池屠我百姓,是如何喪心病狂的。你們方才也見識過了,他們糧草凋敝,靠搶也不降。而我大啟軍士自刀山火海磨礪出,正是虎躍龍騰,一派蓬勃之勢,憑什麼要主動詔安議和?何況正值年關,掛個彩頭激勵大夥,此事值得說道?」
反對的官員還未再辯,薊無憂即又傷感補充:「我都五年未見兄長了,一想到他孤家寡人在此吞風飲雪,我夜夜不能安枕。啊,你們再看看這些戰士,都還是孩子!你們問問他們,誰愛打仗?人家守你們一方太平,不是讓你們吃香喝辣亂彈琴!指望別人送,態度就不能好些?」
風水輪流轉,曾在朝堂上替李綏綏鳴不平而被一語懟辭絕的公子哥,如今好一通麻利談吐,夾槍帶棍敲得別人難組詞。
車上人因此又笑了下,見她似乎心情尚佳,章繆沒頭沒尾繼續道:「徵和二年科考,秋水入一甲探花,章繆入二甲進士,又得貴人提攜同進御史台任職,他得以正名後,便自請回定州赴任,半年前,老師還替他牽線締結良緣……章鹿兒現在身體大好,她喜歡洛陽,決意留在醫館行醫,一切都好……」
即便無回應,他也樂意以自說自話的方式,向她匯報這幾年的零零碎碎,可沒說幾句,有若蚊蠅的聲音已微微哽咽。
恍惚想到她會感興趣的話題,他緩了緩情緒,輕聲道:「我在宮中應卯時,曾見過幾次小侯爺,虎頭虎腦的,開朗又聰敏,官家待其親厚,總會抽出時間教導小侯爺六藝……對了,官家念其思父,還允他到灃安郡團年,算時間,應在行程中……」
她垂下眼帘,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但復又咳嗽起來,斷斷續續愈發劇烈,牽拉著身體不禁微弓。
恐是不恰當的言辭令她情緒驛動,章繆略感不安,無措道:「邊塞氣候惡劣無常,惹風寒極難痊癒,若貴人不嫌,我讓鹿兒來照顧您……」
「多謝。」晏寧轉過來對他淡笑一聲,「我便是軍醫出身,祛風散寒之事尚能看顧,大人也去收拾一下吧,我們要在天黑前趕去下鎮,指揮多發咳疾,不宜多言。」
章繆也是明白人,怕久纏此處給她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遂鄭重一揖,默默旁退。
晏寧低問:「送嗎?」
「送。」李綏綏輕笑嘟囔,「文臣一張嘴,勝過千軍萬馬,小皇帝遣他們來,是要讓他們回去大書特書邊關艱難,力求支持,可別拆台,按他們的要求,先去渠城,反正這批物資,我瞧著,不影響大局。」
「好。」晏寧見她咳得委實厲害,一壁撫她背脊,一壁勸慰,「屆時指揮也留在渠城養幾日,不必再去大營。」
李綏綏困極,靠著車壁還未出發便已入睡,繚亂碎夢倏忽還鄉,她睡得極沉,錯過很多有趣插曲。
譬如此時,晏寧一如往常替她蓋棉被、備暖壺,尤其是搓熱她的手,這一條是陳老四千叮萬囑——那日在句甬郊外,李綏綏的手就在他掌心慢慢僵掉,險些成為此生夢魘,終歸陰影也不淺。至後來,他非拉著李綏綏拜把子,說拜把子的能同年同月死,算命先生說他有松濤之壽,他要讓李綏綏沾他福氣。
晏寧只把自己當軍醫,照料傷員從來都細緻入微,對李綏綏就更莫說,哪想分外的憐惜與欽慕,落在言官眼中成曖昧,紛紛揣測其中男女私情。
再得知被女將軍特別「優待」的只是一名營指揮,於是鹹嘴淡舌又說:「小小指揮倒是金貴講究,將軍騎馬,他坐車,知道的是在行軍,不知道還以為是貴公子出遊呢。」
這一句,直接戳在薊無憂脊樑上,他立刻反詰:「說誰呢!你們又在指什麼桑罵什麼槐!我不就跟個道搭個伙,出遊探親礙著誰了?」
明知薊無憂維護他大哥的兵,此為故意曲解,對方仍尷尬解釋道:「宣奉郎莫誤會,我可沒說你。」
此言一出,忍耐多時的士兵們甲冑相擦齊齊圍來,異口同聲問:「那你說誰!」
自持滿腹經綸敢爾在朝堂犯顏極諫,卻不想此地儘是些渾不吝,那人嚇了一跳,訕訕緘口。
——
西北邊陲線,渠城。
寸樓望見即將抵達的輜重隊,迅速轉下望樓出城迎接。
晏寧下馬抱拳,咦了一聲:「薊相也回渠城了?」
「得晏將軍傳信改道,我們昨夜便返城,半路得急報,相爺又親自去討賊戡亂,也就半個時辰前剛到,這會在別院休整。」寸樓一壁答,一壁遞來只木匣,「陳老四不好意思送,非托我帶來。」
掠過身旁的輜重車上傳來一聲調侃:「定情信物?」
晏寧接匣子的動作一頓,頗是無奈:「指揮莫要玩笑。」
寸樓轉身向李綏綏拱手,眉眼皆是笑:「寒指揮別來無恙,裡面也有你的一份。」
「哈?這夯貨送人定情信物,還用同個匣子捎帶別的?」李綏綏跳下車,高高挑起的眼梢掛著朽木難彫那味,「瞧瞧。」
匣內是一對摩喝樂,尋常稚童手中的玩意兒,二女瞥物一眼,即又面面相覷,李綏綏開心地笑出聲,晏寧疑惑道:「這?送給我們的?」
「嗯。」寸樓笑意加深,一邊將她們往別院領,一邊解釋,「營里有個小鬼祖傳的泥塑手藝,陳老四學了好幾個月,挑得可都是得意之作,他知指揮有位……嗯,於是又專程做了個男娃娃。」<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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