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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不能。」他低聲笑話,「公主恩情難報,我只能送公主上快活雲端,報得萬一。」
不是沒見識過秦恪的兇狠,亦方知從前終有克制。
李綏綏薄若槁木的軀殼,在煎熬的過程中瑟瑟發顫,漸失知覺,渙散的黑瞳從迷茫到失焦,最終滿眶濕漉狼藉。
「李綏綏。」恍惚聽見他開口,語調清冷,不見那張面孔陰鶩如惡煞,只聞他問,「至此也不悔,是不是……」
她喉嚨僵硬無起伏,呼吸不能,壓根講不出話。
彼時,孩童的哭叫抵達廂房門口,門扇若被暴雨拍襲,那一系列聲音令李綏綏胸腔疼如絞縊,心跳在無以復加的壓抑中疲倦至極,幾近停歇。
孩子哭得亦令秦恪不豫,泄憤似得旋動劍柄,問她:「連你兒子哭成那樣,都不肯相認,你怎麼做到的?」
「呃——」因慘然失聲,李綏綏更加焦慮,以最後一絲力氣倉促按住他小臂試圖阻止,卻被沖回肺葉的呼吸冷不防嗆住,爆發性咳嗽一聲,便再也止不住,本無法站直的身軀頃刻如衰草整片軟垂進秦恪胸口。
聽見惱人的咳聲極為重濁,帶著愈演愈烈的趨勢,秦恪略沉默,玩弄的興致蕩然無存,遂將劍柄緩緩撤出,她如被抽去骨頭般,虛脫下滑,跌坐在地上咳得整片肩背都在劇烈起伏。
間接性的窒息伴隨著乾嘔,令秦恪察覺出異常,伸手硬扳開蒙在膝上的腦袋。
她一掌輕易蓋住整張臉,徒留不得呼吸的口唇無助顫張著,他盯著不斷溢出指縫划過手背的嗆淚,皺了眉:「怎麼了。」
她只是咳,被汗淚沁透的下頜紅欲滴血,不知是因方才的欺辱,還是因無法阻止此時來勢洶洶的痛苦。
他想拉開她的手,稍微的碰觸卻令水澤一瞬如雨。
那一瞬,他心空難整,甚至不知道為什麼他們要這樣。
相識二十餘年,見她落淚五指可數,遑論恥於表現出可憐,即便在靜心台作走投無路的待宰羔羊,也不曾有。
是了,他清醒想起那日聽到大喪鐘聲時,他終於找到繼續為伴的理由——他們在同一日失去父親,理應惺惺相惜。
可她走了。
他毫無原則拋卻恩仇,摒棄尊嚴,與她掏心窩子交託整副性命,寧做個與她廝守餘生的窩囊廢。
她分明另有籌劃,卻騙天騙人騙他會奔赴遠方,她的確奔赴遠方,不辭而別從此音塵悄然,留下他這個天大的笑話,還無法釋懷她生死,他想不通,於是一次次騙自己,騙自己人生除了生死,其餘都是擦傷,只要她還活著,他可以做到無怨無恨。
甚至踏襲千里雪,到阮都偶遇那抹似曾相識,他無法按捺地想親近,幾乎失智地打算將替代留身邊,可沒有,是恐哪日相見成為她齒牙間的怨懟。
她說什麼,與君鏡破釵分,擦肩無言相敘。
何其輕飄飄,她怎麼做到的?
當接到消息,他毫不猶豫奔馳灃安郡,滿腦子都在想要如何將她罵哭,要她反求諸己、愧悔無地。
若是如此,或沒那麼恨,即便他根本沒立場恨。
可一見到那張久違得令人眼澀的臉,什麼也講不出,瘦削煞白的容顏早無曾經的艷質榮曜,寡淡似水墨冰原,一分枯草黑,九分冰河白,無趣無顏色。五年過去,唯一不變的是姿態,她沒心肝,不甚怕的。
她怎麼做到的?
他只想葬送對她的喜歡。
諸多惡劣情緒如被重鉛強壓在胸口,他與她無言再道,任她縮回一團,他在撕心裂肺的咳嗽中沉默半晌,終是覺得那隻手涼得過分,於是扯來棉被給她披上。
似乎得了暖,緩下一陣,她漸漸平息下來,秦恪甫察覺門外的秦小子已在問候自家祖宗,他直挺挺站起身,臨走還想起把珠鏈別在床柱上。
拉開門,秦小子便急如星火往內屋沖,秦恪輕易控住小胳膊,瞥見蒼梧手上幾處冒血的牙印,他忽然煩躁無比,劍眉壓緊,發了狠打小孩屁股,飛快拎往樓下交給親衛帶走。
受制的玄甲兵卒早覺不對,連蒙帶猜也搞不清楚怎麼惹怒這尊大佛,仍硬著頭皮問他:「你將寒指揮怎麼了?」
再聽見這個欺天誑地的假名,竭力克制的怒火噌地冒出煙氣,秦恪指節都繃來泛青,索性著人統統押走,連自己下屬也一併趕出去,合上門,又去拎來壇燒刀子在空蕩蕩的客堂坐,忽地盯住擱桌上的佩劍發了怔,瑞獸頭角崢嶸,披金帶血。
他面上無表情,只下意識回看握杯的手,旋即慢慢抹去虎口殘存的少量血污,卻無法抹消心底難以言喻的鬱氣,於是迅速砸斷那截弄傷她褻瀆她的怪獸。
他放酒杯深,直至酩酊人間事,直至乘酒勁令智昏,無匹的憤悶才獲以釋放,才迫不及待去找那罪大惡極的女人分勝負,勢要她賠光八輩子的眼淚來澆滅他積攢五年的業火。
廂房內黑黢黢,早先暖意融融的兩盆碳亦火星無存。
醺然的男人足下微絆,他居高臨下審視良久,才發現踢到躺在地上的李綏綏,腦子不太清醒,積久養成為她鞍前馬後,此時習慣性皺眉表示憂心:「怎麼睡地上,冷不冷?」
接著連人帶被抱回榻,又掐住她下頜一壁亂搖晃一壁問:「李綏綏,我是不是把你弄壞了……」
李綏綏渙散的意識被他生扯回兩分,她渾身乏力有些發惡寒,聞見酒氣胃裡更是一陣不適,半天才咿唔出:「說不喝酒的……」<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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