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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憑將領如何驍勇善戰,亦不可能單刀赴會,薊無雍再有雄才大略,也無法令滿營阿斗一日間變勇夫,節節敗退的日子煎熬,好在,他們早有心理準備。
很多個夜,薊無雍浴血而歸,站在李綏綏面前相顧無言良久,終究懶得說什麼,怕他有壓力,她也從不多問,只積極配合晏寧治療,而後給他看痊癒的傷口,但他毫不猶豫拒絕她親赴前線的請求。
她未糾纏,次日卻不見蹤影,薊無雍無暇管她,直至她半月未歸,甫察覺不對——她盜走帥印,領著晏寧失蹤了。
論無法無天,李綏綏首屈一指,無人能敵。他心頭火起,正要命人去尋,她卻自己滾了回來,帥印還至他手心,很識時務立刻解釋:「既是惡戰硬戰,那就做長期打算,所以我借你大印一用,往灃安郡借兵……」
她聲調突轉愉悅,「我借的,歸我。」
大言不慚!聽得薊無雍腦仁疼,遂將大印扔案上,擰了條涼帕蓋臉降火。
見他躺在椅中不搭話,她邪門得很,還敢來揭掉巾帕,薊無雍委實沒忍住,拽住她衣領子想斥責,偏生她眸中具是一派坦蕩,盯她半晌,終是皮笑肉不笑說了句:「這裡不是京都,由得你任性胡鬧,薊某伺候不了,你回去找秦恪玩吧。」
李綏綏眉頭微蹙,但很快瞬目展顏,彎腰柱在他胸口穩住身形,心平氣和道明意圖:「我只是想到破西夏鐵騎的法子,連弩,我已與郡守交涉,集合全城工匠改制更多送來。」
「軍中已有神臂弩營。」
「不一樣,神臂弩過於笨重。」她拍開薊無雍的手,指著案上的弓/弩道,「我府上有位奇才,不止武藝高強,還善於研思、改良武械,看圖紙時他與我仔細講解過,的確優於普通連弩,我便抄借他智慧一用,此弩長不過二尺一寸,輕便,一弩十二矢,施機設樞,我反覆測試過,十個彈指便能裝填整匣,重要的是,射程可達三百五十步,百步內可穿甲……」
饒是她說得頭頭是道,並未引起薊無雍興趣。
李綏綏即又道:「鬥而鑄兵雖遲,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不也沒放棄麼,連日打迂迴側擊戰,以最小的傷亡代價,換取喘息時間,讓那些弱不禁風的兒郎們在實戰中得以強化訓練。厲兵粟馬,韜晦待時,我願與你,共待絕地反擊的時刻,並肩挽狂瀾。」
她以輕鬆的語調陳義,仿佛只是在談笑棋局摧殺,她滿面塵灰凝汗,卻自信得無懈可擊。
薊無雍面無表情注視著她此刻的模樣,眸底有細微不明情緒在波動,剎那即逝,終是什麼也沒說。
她卻牢牢盯著他眼睛,自說自話許諾:「一個月,我給你一營鐵騎克星,讓西賊統統變刺蝟,可好?」
薊無雍闔上眼皮嗯了一聲:「那真是令人期待。」
見他仍沒當回事,李綏綏沉默幾秒,弓/弩負背,又去拉一臉睏乏的男人:「起來,我給你演示。」
他穩如泰山,任她拖拽不起。
僵持片刻,李綏綏眨眼微笑,吊兒郎當挑釁道:「怎的,怕亮瞎狗眼不敢看?」
話音未落,薊無雍幾乎「蹭」地跳起來,李綏綏防範在先,早退開兩步遠,瞧著那狹長的狗眼眯成危險弧度,她忍笑捉著他小臂往外拉:「宰相肚裡能撐船,恕罪則個,莫要因一句玩笑動手,咱們去山上走走,換個心情。」
短短一月,腳下白骨成堆。
薊無雍不是慷慨就義之徒,但也看不懂,生在太平的姑娘,如何在這苦寒之地把持著好心態,既如此堅韌有骨氣,為何偏生不敢面對那一人。
她一直諱談秦恪,但京都來的各類文牒小報每回不落,知道的不比他少。
秦仕廉雖被私生子毒殺,死後仍被冠以叛國罪,雖然在此之前,秦恪與其父子關係被小皇帝強行斷絕,但其他人沒能倖免,秦楷在吳中遭薊無雍暗算折了手腳,接著便鋃鐺入獄,樹倒猢猻散,莫說遠嫁女受拖累,連門客亦盡數被送往大理寺。
卻在這當頭,秦恪被小皇帝委以重任遠征,旨意下發,即引百官啟奏彈劾,說什麼「雞棲鳳巢,德不稱位」,「叛臣之子,豈能手握兵權」,「恐此子包藏禍心,壯大羽翼以圖之」。
小皇帝肩扛苦海,依舊信守承諾,以秦恪至親留京為由,勸慰諸君不必杞人憂天。
明里暗裡戳脊梁骨秦恪可無視,唯提出,劍指西夏,駙馬之心人人皆知,怕他義氣用事,未如所願。是以,那男人積壓的滿腔惡氣與恥辱可想而知。
默思少傾,薊無雍盯著李綏綏後腦勺,開口道:「秦恪隨萊國公出征北疆,形勢亦不容樂觀,恆州距離此處雖千里之遙,跑死兩匹馬,亦不過是三五日可達……」
她照舊不搭茬,大步邁上黑黢黢的坡頂,一面掛風燈,一面道:「雖然目前形勢不樂觀,但我回來時,見那些插科打諢的兵卒已有幾分正形,想來,對你這主心骨,他們還是服氣,兵為將膽,將為兵魂,朝夕相處總能生默契,大不了就打個三年五載,何懼。」
話雖實在,但總是問東說西令人不豫。薊無雍「哦」了一聲,垂眸看她填裝箭矢,動作利索流暢,極是認真,他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可聽過另一句話,兵在精而不在多。」
「嗯?」
他淡聲道:「沿途,薊某捻攏收編各路廂軍,來得都自願簽下投名狀,所以玄甲軍是否服氣,薊某並不在意,就更無需你操空心。」<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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