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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皇子神情尷尬,正欲自責,卻被薊無雍不動聲色攔住。
李綏綏垂頭垂腦執鏡觀傷,模樣頗是懊喪,官家於是取過她手裡鏡子,說道:「別照了,寸余小口破不了相,我瞧著手掌似也擦破,也上些藥,還有哪疼,都指給太醫瞧瞧……」
他眉宇深痕未消,卻已逐字綿軟。得見天子的威儀在頃刻間化作繞指柔,十四皇子瞠目又艷羨,不禁望向有先見之明的薊無雍,對方凝視公主,眼神似有不豫,察覺他的注視,轉顧而來,眸底卻一如古井幽謐,毫無波瀾,十四皇子趕緊挺直腰杆目不斜視。
「怎得不說話?摔壞腦子了?」一直不得回應的官家,對此深感不安,說著俯身摸向她後腦勺,李綏綏躲開碰觸的瞬息,幾至不可聞地說道:「問疼,曾不如早。」
「什麼?」官家的手頓在咫尺。
李綏綏搖頭,淡淡一聲「我說不疼,腦袋亦無事」試圖圓回。
但明顯,官家是聽見了,雖然某些記憶缺失支離,即便無法融會貫通,他亦明白釐清是負擔不如糊塗,可那聲「怨言」是她的難以釋懷,叫他心頭惱火,原本連日政要煩心,病軀早虛透,此時稍事動氣,不由握拳咳喘,臉色格外難看。
十四皇子趕緊將其扶進坐榻,替之撫背,又提醒他先喝藥。
官家緩和須臾,明智地不與李綏綏計較,於是冷睨向跪在兩丈外的柏明,厲聲問責:「你這家奴好生糊塗,公主尚在坐月,即便確有要事,亦該先命人來傳,你倒好,一不知規勸,二未盡責看顧,該當何罪?」
柏明深感愧疚,認錯認得乾脆:「是小的失職,小的認罰,只求公主早日康健。」
官家冷道:「認罰?朕瞧你這腦袋現下就該搬家!」
十四皇子忙說不可,未及解釋分擔責任,李綏綏先激動跳起身,腳一觸地,「嘶」地深抽一口涼氣,又再度跌坐回去。
「怎麼了又?」官家一驚,遂命太醫查看。
鞋襪剝下,腳踝已見腫脹,太醫診斷後說:「幸而只是扭傷。」
這個「幸而」,未能將受傷的事實以及嚴重性淡化,官家怒極拍案,眼見又要搬人腦袋,李綏綏抬手輕擺:「官家不必遷怒旁人,我執意要來他也攔不住。」
官家即問:「你亦曉得別人不敢攔,何故要使小性子。」
李綏綏低眉垂眼看太醫抹藥,語意惆悵極了:「近日心中窒悶,本想尋官家開解,結果走神不慎摔倒,若知這趟會令官家動怒,還拖累柏管事,我便不來了。」
「還有讓你窒悶的事?」官家對此訝然。
李綏綏挑眉,幡然變臉,佯嗔道:「諸天神佛尚難斷嗔痴,官家這問的,好像我是異類一般。」
難道不是?官家於是來了興致:「哦,那你倒是講講。」
李綏綏表情又趨漸寂寥:「前幾日遇見位相士,卦象不好,說我流年不利,怕因情/事乖離而災帶血光,我還道不信,回頭翻來命書又給自己起了兩卦,一咎一凶,竟沒好到哪裡去,你瞧,今日應驗了,所以這是命,怪不得別人。」
「休要胡言。」
官家認為她在瞎掰,意為下屬開脫,側目看了眼柏明,想了想,沒當眾戳破她欺君,於是佯作不察,順著她的意思送去人情,且象徵性安慰一聲,「拋開你那未入門的命理水平不論,哪有推算己身的?不准。」
偏生,她不但沒順杆子下,反與他打起機鋒:「竟是如此,我就說司天監算準今年大啟凶災饑饉,為何不曉自身命犯惡犬,原來不能推算己身?」
她一面說一面點頭,仿佛是對官家的話深以為然,並且一悟百悟,讓人難以生氣。
即便不生氣,滿室落針可聞的寂靜也挺讓人不適。
十四皇子想起她口中「命犯惡犬」的司天監,略顯緊張,司天監不過是替官家文飾那條犯忌諱的「神諭」,可總歸大啟真的禍事接連,君主身體每況愈下,「神諭」似乎正在應驗。
十四皇子能被提醒著回想一遍,官家自然也如此。
李綏綏仿佛仍在糾結她的命數,沒有察覺龍顏不悅,而是兀自遺憾道:「可惜,工於相術的監正大人仍難以自理,不然也要去找他解惑才好。」
官家始終覺得她話裡有話,但不知到底在針對什麼,於是沉聲問:「我瞧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就因這兩句無稽命數,便窒悶了?」
「若是無稽命數倒也罷。」
李綏綏瞥了眼或站或跪的幾人,張口略顯猶豫,須臾,甫面帶窘色,極小聲與他講:「打青州來了位上官小娘子,說是秦恪青梅竹馬,差點談婚論嫁那種,的確長得俏麗俊逸、人見人愛,想來,秦恪是喜歡的。」
啥情況?一直默默豎耳的柏明,聽到此,覺得腦子裡全是稻草。
上官雩在她眼裡分明連小嘍囉都算不上,她把人家戲耍一通,還來告黑狀?這事需要勞動官家?她輕易就能擺平。
官家詫異如他,目向十四皇子詢問,後者回道:「皇姐所指,應是青州牧上官纓吉之女,正好前段時間入京。」
此時官家品出味,不由失笑:「繞半天,原來真正心憂的是『情/事乖離』,怎的,非要自己進宮,是要我去打發人?」
李綏綏搖首:「何須官家費心。」
「嗯?」官家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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