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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詭異的是,官家沉吟須臾,竟頷首應允,於是得了李綏綏一句毫不吝嗇的「官家聖明」。
官家無奈笑笑:「這就聖明了?」
李綏綏點頭,再次拍馬奉承:「官家見聞廣博、思慮恂達,聖明更在於待子女亦師亦友,譬如綏綏言論或有空泛不當,官家未一筆抹摋,且肯耐心聆聽從旁指引;老師曾言,蒲元識水在於躬行實踐,小孩就是小孩,就該自己去摸爬滾打,不經徹骨寒怎得撲鼻香,事事過度干預、矯枉過正,那養出一堆畏首畏尾、毫無主見的軟耳朵有何意思?」
前半句尚能聽,後半句麼,官家呵笑一聲:「巧言令色一通,原是指摘朕干預過甚!」
李綏綏辭氣無辜:「有麼?官家方採納綏綏意見,何來干預一說?干預誰了?」
官家視線有意無意掠向十四皇子,眼梢微沉,似在嘆息。
李綏綏眼波在父子間略迴旋,詫異道:「十四嗎?他不是官家親指的優材濟幹麼,初出茅廬將揚帆,官家難不成就去吹頂頭風了?我想也不能吧。」
這疑問句式好比給了官家一大嘴巴,觸怒一瞬也徹底回過味來,他瞪著李綏綏冷麵斥道:「你這坑一個接一個,屬鼠的不成!」
李綏綏比之更懊惱,指指自己,糾正道:「虎,寅時虎,官家這都能記岔?」
知她故意曲解原意,官家終於覺得自己太仁慈,才致她在他面前放誕任氣,眉毛都不帶抖一下。然他沉了臉色將訓,李綏綏拍手先開口:「哎呀,囉嗦半天,正事給忘了。」
「你還有正事?」官家心火未泄,又犯愁,心說,敢情她前頭管天管地僅是一時興起?那正事不得捅天。
「沒錯。」李綏綏拉住十四皇子小臂,淺笑晏晏,「官家言十四丹青妙哉,我閒來無事,想去瞧瞧他大作,若真好,待他得閒,定要求一張小像才好。」
竟是如此,竟只是如此。
答案好過預期,官家稍感欣慰,忖及前頭將人想得太混帳,更是板不下臉,可與李綏綏說話委實累人,巴不得十四代為領受,哪有功夫再敲打倆孩子,於是揮手逐客,連說:「你們去吧,去吧。」
——
十四皇子記事時,李綏綏已隻身風口浪尖,風光與醜聞僅也在零碎話題中。但憑今日官家肯吃她的糊弄,他忽深會一人倒眾人推是為何,終歸是天妒人怨罷。
都說少年得志,必有餘殃,可何曾摔磨掉她天賦難纏的張狂氣,她依舊鮮眉亮眼,尤窄削如瓷的面頰何其俊俏光耀,足讓人忽略她身懷六甲已為人婦的事實,宮中行雲密集的千秋美色,於這抹英氣前,忽地黯然失色。
「阿姐。」十四皇子好容易移開眼,又鬼使神差偷換稱呼,恭謹且真誠直言,「薊相曾言,君王制衡朝政,貴在適材適所,於官家而言,秦相乃奉命唯謹之心腹,偶有小錯,尚可說人無完人而小懲大誡,雖官家對阿姐言聽計從,但想以此案動搖秦相根本,難。」
言聽計從?那與強而後可還是有質的區別。
發覺十四皇子過分想當然,李綏綏深意看他一眼,道:「薊相所言非虛,水至清則無魚,那我們且不以忠佞辨牛馬,單論『順服』二字,至少明面上,秦仕廉對官家鞠躬盡瘁,對你呢?黨派人事上,免不了任人唯親,而你恰在他對立面,就算日後他識時務向你俯首,若他犯錯,若他與薊相政見相左,你當如何相待?」
「我……」大約是她問含促狹,讓十四皇子覺得說一視同仁太虛偽,於是低首默思。
李綏綏再度開口:「親疏遠近,重此抑彼,秦仕廉長快我兩輪飯,道理我知,他如何不知?而你同樣明白,但不等於能做到心無偏頗……」
話雖尖銳但深刻,少年迅速認識到,他不是聖人的確做不到無黨無偏,無豁然開朗之喜,反是無措茫然。
見他情緒低落下來,李綏綏一掃嚴肅,聲音透著狡黠:「以上歪理僅是託詞,實對你說,你圖霸業,我謀他身敗名裂,大啟朝堂,他就是留不得。」
話至露骨,少年猛然抬眸,訝然半晌又苦笑道:「阿姐直爽,就怕十四會讓你失望,連代審此案,都靠阿姐鋪路,官家才應允……」
李綏綏鼓勵道:「你性聰敏,官家評價甚高,委以重任是必然。」
「是委以重任,大抵與阿姐所想不同,太子離京後,朝中饞焰熏天,傍我乘隙而入,故多次上表封遷之事,官家於是擬封我為揚州節度使,所以此案給我,不過順意令我先經歷世事罷。」
十四皇子惻然一笑,又道,「他希望我在皇位更迭前出閣赴任,而揚州富庶,這條退路給的仁厚完美,著人無法拒絕。阿姐以為,他是擔心太子再此殘害手足,故行此舉保我,還是在為嫡子掃清障礙?」
李綏綏眉梢微挑,大馬金刀反問:「官家不是病了麼,病中譫語,何至於讓你心憂,且出閣尚早,勝負未定,做你該做的,有的沒的講來作甚?」
林蔭下日光炯碎,那雙瞳仁澄澈卻無甚溫度,直勾勾審視於他,仿佛看透他一而再的試探,十四皇子沒由來頭皮一緊,硬生生咽下嘴邊的話,耳廓透紅,羞愧應了聲:「是。」
她也痛快,此事一揭而過,且情緒切換自如,笑笑又道:「受理匿名檢舉一事,儘快督辦,最好今日文書落定張告,明日,明日我隨你一同出宮,順便去見見游山什。」<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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