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頁
秦恪一怔,她已轉首笑應池大伴:「現在可去。」
不知她此一時彼一時所圖為何,但面聖探病,沒橫加干涉的道理,秦恪便也順意做護花使,一路伴進福寧宮。
蟠龍帳下,官家披髮依榻,側手宮娥搗茶焚香,對面美人支頤布棋,甜熏混藥腥凝一室,說不出得繁密窒悶,孕中之人對氣味敏感,下意識引袖掩鼻尖。
得內侍提醒,官家甫緩緩抬頭,見到公主駙馬倒像是意料之中的事,自然而然微笑道:「你們來了,賜座。」
旋即他擱下棋子,略略擺手屏退旁人,連對弈的小美人亦知情知趣告退,他於是指向榻畔空座,補充道,「綏綏坐這裡來。」
十年交惡不相聞,今獲他親厚以待,李綏綏倒平白生出二兩雞皮疙瘩,她唇角銜笑,默默留意官家狀態,見其目有血絲,但眼神還算清明,言語亦清楚,瞧不出什麼口眼歪斜的中風症狀。
官家見她佇立原地,又招手喊了一聲,李綏綏這才莞爾謝恩,畢恭畢敬坐到榻沿。
而此時,池大伴引入一列高舉托盤的宮娥,官家指其笑:「這些禮物,都是賞給將臨世的孩兒,和你那份一樣。」
池大伴自托盤取來一隻精美錦匣,呈於公主近前打開,匣中躺著一隻三連掛鈴長命鎖,玲瓏透漏、窮工極態,李綏綏曾有一模二樣的,戴了五、六年,是以其他添盆賜福禮不用看,亦知不新鮮,只覺得這般依葫蘆畫瓢套近乎,太刻意,刻意得心虛可見。
李綏綏含笑道謝,感激之色以假亂真,忽又遺憾說:「可惜這樣好的東西,我卻未能妥善保管。」
官家滿眼慈和,半似安慰半似玩笑道:「嗯,丟了便丟了,怎的,難不成今日還想再討一份。」
李綏綏也半似玩笑回道:「御賜之物遺失,非小事,官家不問問,如何丟的?」
官家自未將賞賜太當回事,「唔」了一聲,嗔笑道:「你素來所得加賞豐厚,無非是自己丟三落四不珍惜,若不是見著這副,你能憶起自己那份?」
李綏綏否認道:「我這人記性好,也從不丟三落四……」
池大伴立刻想起公主少時被姊妹欺負,諸多珍稀之物要麼被強行「轉賜」,要麼隨大火焚毀,這話題萬不能深聊,他快速做出反應,滿臉歉疚告罪道:「哎呀,說到記性,臣才是老來多健忘,著急請公主回宮,竟未覺時間不恰當,公主和駙馬還沒用午膳吧?臣糊塗,居然不曉得先問一聲。」
「你這老東西。」
官家瞥他一眼,又指向桌案品類繁多的菓子對李綏綏道:「幸而他還記得你口味,一早就讓人備來,念他有這份兒心,你便饒了他,先吃些糕點墊墊,一會再另傳膳,我陪你們再用些……」
問題被岔開,公主秀致長眉半抬,池大伴察言觀色,即又借題發揮向駙馬詢問公主孕中吃食忌諱,官家注意力遂被引去,就飲食問題與駙馬敘談起來。
儘管言語輕鬆而殷切,李綏綏卻詫異極了——說官家記憶有失,遺忘昔日溝壑,故念幼時李三歲,此時一見,他對「閃電長大」的孩子又未感驚異。
一時不知他唱的哪一出,李綏綏沒再急於試探,眉尾徐徐落回,輕聲問道:「官家的病可要緊?」
官家擺首,命池大伴將糕點挪近,甫回:「為父老矣,身子自然大不如前,無妨,左不過是多休養幾日,倒是你,瘦伶伶的,可是駙馬照顧不周?」
被當面點名的駙馬視線沉默顧來,四目短暫相觸,李綏綏淺笑解釋:「駙馬待我處處周全,憂我因懷孕宅於府中過於苦悶,故時常相伴,且言,待我身輕,領我外出遊玩疏散呢。」
官家聞言滿意而笑,秦恪嘴角一挑,頗是欣慰李綏綏終於說人話,但她話音一頓,溫溫吞吞又道,「可駙馬是孝悌忠信之人,單是為孝順官家,操持萬壽山修建,便難抽身,何來空閒伴我遊山玩水,不過是口惠而實不至,哄我罷。」
「哦,這麼說來,究其源頭,還是吾之過?」官家如是問,神情不溫不怒,順手拿起一塊桂花栗粉糕遞給她。
「官家受命於天,自然不會有錯,是我悶了些時日,貪玩罷了,不若官家命駙馬再生勤勉些,工事若能縮減個一年半載,亦能免我久候。」公主言迄,伸手接下糕點。
官家執意等她咬下一口,才側首顧向秦恪,似笑非笑道:「三哥兒可聽見有人抱怨了?」
「是。」秦恪面色如常,心頭暗哂:萬壽山耗費巨力任務重,工期趕得夜以繼日,他倆談笑間便要催起萬丈高樓,不愧是父女,無理取鬧都一般別致。
饒是他將難題硬扛,仍不妨礙公主繼續道出下文:「駙馬心繫我日常,鎮日兩地往返,我亦心疼他奔波苦,不如這段時日,我宿宮中與官家為伴,也好令他安心正務。」
秦恪霎時明白,她是嫌他管得緊,不願回家。
她說這話時,眼角眉梢維持著笑意,小口咬著菓子,仿佛當真餓極,這般模樣家常又乖順,沉了駙馬臉色,卻熨帖了官家的心,他開懷笑笑,一邊催人傳膳,一邊頷首說「這自然極好」,說完,才象徵性問駙馬:「三哥兒以為如何?」
秦恪恨不能立刻將李綏綏拎回去,顧忌場合,控制欲壓在心口快炸毛,煩得連話都不想說。
官家深看他一眼,揶揄道:「三哥兒是捨不得,還是憂心我照顧不好她?」<hr>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傳送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