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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秦恪竟未惱,很是樂意坐享其成地遞去碗,且說:「行,你來,讓她吃完,我賞你一匹照夜獅子馬。」
「真的?」秦小子登時喜形於面,渾似忘卻父子間的不痛快,興沖沖道,「我可不要小馬駒,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噢!」
吃完?這怕得在喉嚨上鑿口子灌。李綏綏笑意略僵,暗沖秦恪搖頭,後者視若無睹,且又添上一句:「你若將她風寒照顧好,便賞兩匹,屆時你帶她去草原獵狐都行。」
秦小子激動得眉歡眼笑:「阿娘,阿娘你聽見沒,那可是照夜獅子馬,馬中神駒哦,快快,咱們吃飯,你快快好起來,咱們騎著神駒去草原獵狐……」
再是名貴馬匹,對常來摘星攬月的秦小子而言亦是信手拈來的世間物,根本不值得他作如此反應,李綏綏便也回過味來,這對父子在打配合。
秦恪未必將病情如實轉告,但肯定說得不輕,他知她怕兒子傷心,不但不會推拒進食,還會小心藏拙,至於怎麼藏,就得看她意志如何堅韌。
猜到此間深意,李綏綏更視那碗粥若砒/霜,架不住秦小子的滿目殷切,無計可施只能數著顆粒往下咽,小孩耐心侍奉,眼睛觀察著她每一絲反應,嘴上亦不辭辛勞念念有詞,向她講述發生在他身上的趣事,以轉移她難忍的痛苦。
粥食並未因換個人餵而甜香,箇中滋味,李綏綏以全副精力來對抗,衣裳片刻沁濕,進食速度亦愈發緩慢,她壓根沒聽清小話癆在講什麼,最後,幾乎是條件性地避讓復遞來的湯匙,目光轉側間,不經意與秦恪相對。
他有些怔神,深擰的眉宇是化不開的寂寥,那是因她虧欠九年而留。
她終是還不起,而他恨了又恨,再次強咽下,沒伸手向她討。
窗外風聲獵獵,室內地龍燒得熱,暖如孟夏,是以這份靜穆時光宛如幻境般不實,她不知還能償還他點什麼,但此間暖意直蔓延到李綏綏心臟的位置,前所未有的平靜熨帖,像流落在外十餘年終於有處可安放。
她遲疑了下:「三哥哥……」
「嗯?」
「明日,我們三個一起去看花燈好不好?」
李綏綏行事講目的,從來不會無端取悅誰,此時她眉目顫顫舒展開,透著難得的溫柔與真誠,秦恪驀地想起她方才遺憾沒正經談過情說過愛,她不是沒機會,是不敢,也到此時此刻,才想積極做回尋常女子,希冀殘缺生命亦能餘味成花。
他心頭壓抑,旋即別開頭,生硬「哦」了一聲。
秦小子黑眸連眨,揚唇學舌:「三哥哥,不著急,等阿娘風寒好透了,我們三個在一起去看花燈好不好?」
若說秦小子貌肖父,性子絕對是雙親珠聯璧合,豈是頑劣滑頭可描。
秦恪窒了窒,半晌唇角微牽,終是一笑。
——
後記
徵和六年春,正是風柔日暖,山青花欲燃,京都使團返程途徑灃安郡,郡守設宴款待。
席間,聞及樓外鑼鼓喧天,郡守對眾人釋義,今日是春耕節,全城百姓皆在慶春龍,納祥轉運,一行人便轉移至露台,準備沾沾福氣。
下方開闊場地內人頭攢動,各色民俗表演中,尤那八隻威風凜凜的火焰鬃醒獅最打眼,獅群被十餘名身披五彩戰襖的少年合圍成圓陣,隨鑼鼓節奏,少年們高踢獅球相傳遞,引眾獅賣力追逐,或伸展撲踢,或躍空翻騰,且是姿態各異,靈活而生猛。
少年們的精彩亦不輸陣,踢得花樣百出、球若流星,令觀者不住拍手叫好。
當薊無憂發現摻雜其中的那名幼童時,瞬間失聲叫了出來:「那是懌哥兒?」
郡守並未辨出秦小子的位置,但笑道:「正是,如今秦將軍已將小侯爺接到灃安郡定居,有秦將軍在此抱關執鑰,豈有外賊敢再窺我西北。」
薊無憂得以確實,旋即沖秦小子揮手大喊:「懌哥兒!懌哥兒!樓上,你薊二叔……」
小孩盡情玩耍沒聽見,反是近處梨樹下的秦恪斜睨來,他並未披甲,發戴玉冠、身披鶴氅,一襲的質感與貴氣,仿似曾經京都里那個風儀翩翩的瀟灑兒郎。
四目相對,秦恪略頷首,薊無憂微怔,下一秒,自他另側又露出半顆腦袋,她向他望來,晴日映她面如無瑕皎月,彎出笑弧的黑眸間盈動若朝露,端的是明媚耀眼。
薊無憂腦子「轟」地被耀燃。
風乍起,翻飛梨花尤欺雪,那景象如夢似幻,僅倉促一瞥,秦恪已將她擁蔽氅下擋風,再不得見。
眼尖的官員亦發現秦恪藏女伴,紛紛好奇問郡守:「我沒看錯吧,秦將軍抱著一位姑娘?那姑娘是誰?」
郡守撫髯大笑:「那是天璣營的寒指揮,早在數年前下官便與她打過交道,當初便瞧得,那是位鍾靈毓秀的人傑,秦將軍不但眼光好,辦事效率更高,若非來郡衙登籍,下官都不知二人已結同心,所以,確切來講,那是秦夫人。」
「成婚了!」
這消息令官員們無比震驚,「不可能吧,沒聽說啊,續弦這麼大的事,秦將軍會低調?」
郡守解釋道:「夫人因戰傷留疾,聽秦將軍的意思,待夫人身子調理好,屆時再大辦婚宴。」
「原來如此。」諸官釋疑,即又問詢夫人家世以及病情,稱可以為其介紹登峰造極的名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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