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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偏你要我講」,令天子之怒驟然偃旗息鼓,話是他自己討來的,還與人承諾不生氣,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如何能翻誨。思及此,他趨漸冷靜下來,視公主滿目紅絲,又暗嘆方才言語過激責備太重。
還未來得及作片語緩和,王美人一襲鵝黃羽裳翩然而入,徹底將話題終結。
見公主在,她且先慰問傷情,而後步至官家身側撫背,佯做嚴肅輕嗔:「老遠都聽見官家罵人,太醫都說了,不能動氣,您怎得不聽呢?」
李綏綏是見不得這對老少肢體碰觸,本打算告退眼不見為淨,總歸氣沒順,遂鬼使神差問:「聽說王美人住蘭蕙宮?」
王美人長睫微眨:「是呀。」
李綏綏支頤輕笑:「蘭蕙宮甚好,世人言其美,堪比瑤台銀闕仙人館,還有人將其比作椒房殿,唱曰,蘭之猗猗,君嗜其香;情之膠膠,愛而無歇;教那九霄月中仙,魂飛向人間;羨煞了蘭宮嬌客,羨煞了良人誓擬共纏綿……」
王美人較李綏綏小三四歲,正是愛做夢的年紀,對唱詞描述心生歡喜,卻又詫異:「我雖住蘭蕙宮,卻從未聽人如此讚美過。」
信口編造的詞,李綏綏自未加以解釋,而是道:「蘭蕙宮出彩的,還有西閣碧紗櫥,宮中唯此選材鮫紗,翠□□流,濃淡如煙,幼時,我早早被官家趕去永樂殿,夏夜貪幽,便常賴進西閣,窗外蘭芷吐馥,我臥玉簟清暑,閒來貼鈿螺,亦是樂在其中……」
王美人含笑應道:「是啊,我亦最喜那鮫紗。」
李綏綏卻嘆:「可惜流光過隙,蘭猶在,鮫紗卻幾重換,王美人是見不到我貼的鈿螺,那是海外友邦進賀的夜光蠑螺,夜裡似螢如翡,漂亮已極……」
「啊?是麼,那真是遺憾……」王美人正心嚮往夜光鈿,忽然反應過來,年幼的李綏綏為何能時常夜宿蘭蕙宮——那曾是她母妃的殿宇。
王美人入宮時日短,又鎮日得意在盛寵之巔或各宮應酬,關於諸多禁忌故舊,她沒興趣探聽或者沒來得及理會,彼時微感膈應,場面上尚能裝傻充愣,官家卻無法迴避,曾經的子孝妾美真實存在過,那些和樂且湛、明月清風,藏在記憶深處,墜歡不可拾,窺之又痛心。
李綏綏微笑不減,甚至帶著兩分溫度,似在回味。
可官家明白,方才拂她意算是將人得罪,可他至多,只是罵重了些。而她呢,滿嘴華麗辭藻堆疊從前樂,諷得是他負心,表面看似和氣,心底怕早在打街罵巷。
老父親心底荒蕪無匹,終於也明白一個道理,碎鏡可拼可圓,裂痕終猶在,他可接受,她不能。
他頭痛不已,指骨狠狠抵住額角,壓低聲說:「你且留永寧宮,待事情調查出結果再回去,免得又節外生枝。」
他憂心江家人會登門尋她,倒不是怕打起來,就李綏綏這疏狂脾氣,將人活活氣死,他信。
亦不知,她能不能明白他的苦心。
總歸,公主乖順未拒,甚至小臉粲然,明艷不可方物,卻晃得他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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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人心不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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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池大伴尋到太液池,這回是十四皇子執釣,李綏綏坐觀,姐弟倆相談甚歡,近些便聽得仔細,他們是在議論當下打擊略賣的相關事宜。
池大伴如常展顏,輕喚公主,說:「昨兒,臣在庫房尋見些夜光鈿螺,品質甚佳,公主可方便移步福寧宮……」
公主不吭聲,池大伴立刻補充:「回頭貼於小侯爺帳中亦是極好的,小孩兒都喜歡鮮艷閃耀的事物。」
公主笑笑:「那多謝,我腿腳不便,勞煩大伴再走一趟,直接送過來。」
官家想握手言和,然而李綏綏不受抬舉,倒不是昨兒被罵氣性未消,最是惱,天子將問題因果及重心傾數轉移至略賣勾當上,還表決心般下詔令,要鋤惡務盡。
李綏綏對這等喪天良的買賣深惡痛絕,明面注意力引在此,暗地已著人查太子。三言兩語打發走池大伴,她便繼續分理細節。
根據老四披露的線索,翟復秘密命人從城外暗道推至皇城內,收穫震駭,此處竟連接多處隱秘入口,諸如繡莊香鋪、酒館茶舍,甚至蹩腳市井。
京都號稱煙火百萬,街市本縱橫如織,加之水運四通八達,如此再添地下暗道,錯綜交通立刻層次複雜化,無疑為略賣犯罪提供地理優勢,這僅是罪惡久未能削株掘根的原因之一。
另,受害者礙於名聲或懼匪徒報復,多會選擇隱忍不報,譬如這回,僅也司徒四娘子一人自願站出來,如此助長案犯氣焰,又是一個惡性循環。
「其三,他們那艘船屢次出入京都,誰人置籍給牌?京河雖百舸爭流,但船隻管理完備,尤其貨船,進出貨物清點,繳納商稅與力勝,又是誰人辦的?略人買賣無本萬利,想來是捨得打點。」
十四皇子聽罷,深感認同:「漕司確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這就去敦促挨個審。」
然他大刀闊斧去,次日唏噓而歸,稱一名叫張尺的漕務提舉投河,生前將所賄財物悉數整理遺書旁,信中稱是他一人欺上瞞下、監守自盜,並懇求禍不及家人。
李綏綏對此薄露輕蔑:「他真要顧及家人,便該配合調查,何必畏罪自殺,罪加一等。」
十四皇子若有所思:「阿姐認為,張尺並非自殺?」<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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