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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段日子於燕安淮來說,是最開心最愜意的時間。
後來,夫子卻在一個早晨忽然同他說,他要出趟遠門,不一定何時能回來。
那之前夫子其實也偶爾出過幾次門,每次都歸期不定,但一般兩個月內都會回來,燕安淮以為這次也和以前一樣。
然而這一次,燕安淮直到離開學堂都沒能等到夫子回來。
夢境最終定格在夫子離開的畫面,旋即又一陣天旋地轉,變成了一片茫茫雪白
燕安淮獨自站在風雪中,任由刺骨的冷風在他身上吹刮,緩緩地蹲下來,將腦袋埋進膝蓋里。
夫子離開之後,學堂里關係最好的那四位哥哥姐姐待燕安淮一直都很好,燕安淮每日也總是和平時一樣嘻嘻哈哈。
但事實上,他只是將對夫子的想念深藏在了心底。
他甚至一度在想,會不會是他太差勁了,所以夫子選擇放棄他,只不過以出遠門為藉口,給他留下最後的體面。
他真的不想再被自己至親的人拋棄一次了。
「小淮!」
熟悉的聲音驟然自耳畔響起。
「夫子……」
燕安淮無意識地呢喃一聲,風雪仿佛仍在無情地往身上吹刮,只能感覺渾身都在發冷。
他朦朧間睜開眼睛,卻一下子撞進了君長清擔憂的視線當中。
「……師尊?」燕安淮眨一下眼,勉強回過神來,「咦,我怎麼回來了?」
君長清回答:「你方才暈倒了,便把你帶回來了。身體可有何不適?」
「感覺有點發冷。」燕安淮回答,嗓音聽著也很虛。
君長清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額頭,確實比正常體溫要高些。
他起身道:「我讓慕子怡來給你看看,你先躺著好好休息。」
燕安淮乖乖點頭:「好。抱歉又給師尊添麻煩了。」
君長清替他把被子掖好,開口:「沒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生病了就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嗯。」燕安淮軟軟地應一聲,在被窩裡待著不亂動。
沒過多會兒,聽說燕安淮醒過來的慕子怡就趕了回來,重新替燕安淮把脈,最後確認他只是體虛導致的普通受寒發熱。
慕子怡收回把脈的手,說:「應當是這陣子氣候變化有些大。總之我先去替你抓些藥,你體質太差了,好好躺著,莫要再著涼,免得加重病情。」
燕安淮聽話地再次點頭,蒼白的面容看著叫人又是心疼又是憐惜。
慕子怡又在他腦袋上輕輕拍了一下,這才起身去備藥。
君長清仍守在他身旁,道:「若是還困的話便再睡會兒吧,等藥煎好了再起來。」
燕安淮搖搖頭:「現在不是很想睡。師尊能陪我聊聊天嗎?」
他只露著一個腦袋在被窩外,黑玉般的雙眸泛著層薄薄的水霧,看著可憐兮兮的,招人憐愛。
君長清哪裡捨得拒絕他,想了想便開口問:「你今日在集市時跑得那般匆忙,可是見到了什麼?」
這個話題於燕安淮來說不是一個好話題,不過體諒到師尊本身冷淡的性格,燕安淮還是接了話。
他回答:「見到一個人,他身上穿著的斗篷與夫子離開學堂那日穿的斗篷一樣,我誤以為那是夫子便追了上去。」
「不過很可惜只是我認錯了……」
燕安淮語氣一下子低落不少。
君長清看著他,又問:「你很喜歡那位『夫子』麼?」
「嗯。」燕安淮點頭,「沒有夫子的話我可能早在三歲那年便活不下去了,夫子於我而言一直是至親般的存在。」
或許是正處在病中,燕安淮少有地在人前表露出自己脆弱的情緒,忍不住將這些年來始終藏著的情緒吐露出來。
「我也害怕是我不夠優秀,被夫子以體面的理由拋下。」
君長清看著燕安淮難過不安的模樣,不由得又回想起了當年,他離開燕安淮去閉關的時候。
那時候的燕安淮,是不是也曾這樣不安過?
他微垂眼睫,收斂好思緒後才起身,重新走到床沿坐下。
他放輕了聲音,安慰道:「不會的。你一直都很好,你那位夫子會離開,說不定只是臨時遇到了什麼事情。有可能他也很想回來見你,只是遇到了一些難以脫身的事情。」
「真的嗎?」燕安淮抬眸看著君長清,像是隨時擔心著會被拋棄的可憐小孩。
君長清的身份與燕安淮記憶中的「夫子」是相似的,他對君長清說出來的理由持以本能的信任。
君長清輕輕點頭:「嗯。」
燕安淮心情好了一點,又想到什麼,失落地嘆口氣:「可惜我都沒來得及再見夫子一面,如今又忘記了夫子的樣貌。」
君長清低垂眼睫,借著星月鏡遮掩眸間的某些思緒。
他繼續輕聲安撫:「會再見的。你這般掛念著他,即便忘記了樣貌,也總會在未來的某一日,有再相見的緣分。」
君長清本身嗓音便清潤平和,仿佛帶著些使人安心的魔力。
燕安淮莫名地也安定下來,總算重新露出了些淺淺的笑意:「嗯,一定還會有再相見的緣分的。」
「嗯。」
見他舒展開眉眼,君長清也緩和了神情,抬手幫他將一縷散落的髮絲撥開,指尖運起靈力,在他額間留下幾分微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