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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的回音,模糊了謝不逢的語氣。
他的話落在文清辭的耳中,竟有幾分……可憐。
殿門緩緩地闔了起來,側殿裡的一切,都與龍涎香一起,暫時從文清辭的世界中消失。
走時匆忙,文清辭沒來得及撿起外衫。
此時他身上只剩一件夏日的薄衫,微風吹來,頓生寒意。
文清辭咬了咬唇,立刻提著藥箱向小院而去。
可直到回屋,他都心神不寧。
文清辭不受控制地順著謝不逢最後的話,去想他究竟要怎樣「自己解決」。
……
宋君然已經大概猜出,文清辭被謝不逢發現這件事,八成和兆公公脫不了干係。
但自母親身上,明白宮內人有多身不由己的他,並沒有為難兆公公,而是乾脆利落地將這一筆帳繼續記在謝不逢的頭上。
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是兆公公對宋君然而言,相當於母舅。
在郊外祭拜完後,兆公公便將對方邀回自己的府邸暫住。
宋君然也沒有拒絕。
「公子嘗嘗這個,松修府附近,應當是沒有栽種的。」
兆公公笑著將果盤從小廝的手中接了過來,輕輕放在了桌上。
宋君然順著他的視線向下看去。
白瓷盤上放著一串粒裝水果,洗過之後晶瑩剔透,如同紫水晶一般泛著光亮。
兆公公說得不錯,他的確沒有見過這東西。
宋君然有些好奇地摘了一顆下來放在手中:「這是何物?」
兆公公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您先嘗嘗味道如何。」
身為江湖人士,宋君然沒有假意推脫的毛病。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
說完這句話後,本就對手上東西感到好奇的他,便將果子放入了口中,繼而緩緩用力,將它咬碎。
酸甜的果香在頃刻間溢滿了口腔。
嘗到這酸甜的滋味,宋君然不由眼前一亮,他問旁邊的人:「這也是雍都特產?」
「並非,並非,」兆公公搖頭說,「這是御賜之物,整個雍都,現在恐怕也只有宮裡才能吃到,難以稱得上是『特產』。」
……原來這東西是謝不逢送的。
宋君然瞬間覺得嘴裡的果子不再香甜了。
到底在宮中活了大半輩子,兆公公一眼就看到了宋君然眼底的嫌棄。
他終於嘆了一口氣,進入了今日的正題。
兆公公輕聲對對方說:「咱家知道公子在介意什麼。」
「所以兆公公今日,就是來當說客的?」宋君然並不給他面子,話語格外的不留情面,「恐怕祭拜一事,您也早有算計吧。」
自己的師弟雖然擅長行醫,但是人情世故……尤其是情愛方面,幾乎一竅不通。
他哪裡是謝不逢的對手?
「不不不,」聽對方這麼說,兆公公趕忙擺手替謝不逢解釋,「殿下並未派咱家來,剛才那番話,只是咱家自己想說而已。」
「好,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與您賣關子,」宋君然喝了一口冷茶說,「兆公公或許和我師弟不熟,但與他一起長大的我卻清楚他有多固執、認死理。」
兆公公隨即點頭。
「謝不逢是皇帝,他若膩了,隨時都可以抽身,但是清辭不可能。況且……這皇宮裡有多噁心,你定當比我更加清楚。」
說到這裡,宋君然不禁咬牙切齒:「更何況,他幹的那些事,完全不像常人所為!」
殷川大運河前的一幕,已經深深地刻入了宋君然的腦海中,成了他人生的一道陰影。
兆公公緩緩搖頭:「……陛下他,想法的確與常人不同。但這也正常,陛下在皇陵長大,兒時並未受到禮法規束。凡事都是隨心而行。」
宋君然沒有說話。
說到這裡,兆公公也摘了一顆葡萄下來仔細咀嚼。
他緩緩閉上眼,輕聲說:「依咱家看,在文先生面前,陛下從未將自己當做皇帝。」
宋君然終於抬頭,向兆公公看去:「此話怎講?那謝不逢將他自己看作什麼。」
「……在陛下眼中,自己恐怕一直都是那個被文先生收留在太醫署的少年。」
在文清辭的面前,他似乎永遠也想不起自己擁有滔天的權勢。
更無法像「皇帝」般無情,能隨時抽身。
「他們二人朝夕相處那麼久,且一開始便是死敵的身份,」兆公公那雙渾濁的深棕色眼瞳緩緩向宋君然看去,他以略顯沙啞的聲音問,「公子覺得,文先生會不知道陛下是何人,不知道他有多麼危險嗎?」
沉默片刻,宋君然忽然笑著垂下眼眸,又摘了一顆葡萄丟到了嘴裡。
謝不逢雖然不讓他見文清辭,唯恐他像當年一樣,把文清辭「偷出」太殊宮。
但是並沒有將信息一併封住。
因此,宋君然自然也打聽到了太醫署中發生的事。
酸甜的果汁,溢滿了口腔。
宋君然將它咽了下去,沉默了許久,終於說道:
「人生苦短。」
「……我自己這一生都未活明白,又怎麼能替別人做決定。」
宋君然又丟了一顆葡萄在嘴裡,他一邊緩緩咀嚼,一邊將視線向屋外落去。
「師弟想做的事沒人能攔。假如他要留下,就算是大羅神仙來了,也無法改變他的選擇,」宋君然停頓幾秒,話風一變,「他若不願留在這裡,我也定能將他帶回家,任誰也再難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