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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父無犬子,他這番話實際是在拍謝釗臨的馬屁。
而坐在最上位的謝釗臨,也隨之笑了起來。
這話換在場除了文清辭以外的任何一個人說,或許都會被嘲諷是在做夢和想當然。
可是終日只讀醫書的太醫,又不懂出巡統籌一事,這話輕輕鬆鬆從他嘴裡說出來也不奇怪。
文清辭或許只是隨口一說,但他的話卻恰恰說到了謝釗臨的心坎里。
是啊,統籌南巡又不是什麼難事。
不但謝觀止可以,或許就連那個妖物也可以呢!
見皇帝笑了,文清辭不由默默鬆了一口氣……看來自己度過了這一關。
可是還沒徹底放鬆下來,下一秒文清辭不禁又有一些心虛。
雖然自己說的,都是藏在心裡的大實話,甚至還是往保守說的。
但是……
我怎麼是這種人?
為了自保,竟一不留神把謝不逢也拉到這種漩渦里來。
這種行為叫什麼?
賣隊友!
謝釗臨這個人心思格外得多。
萬一他什麼時候又想起自己這句話,開始給謝不逢下絆子,那自己的罪狀,怕是又要加一加一了。
等皇帝的注意力從這裡移去之後,文清辭終於端起桌上已經涼透了的茶盞一飲而盡,借用冰水迫使自己冷靜了下來。
他視線越過人群,落向窗外的波濤,看上去平靜又深沉。
與整個喧鬧的畫舫格格不入。
正在拼命轉移注意力,告訴自己不要緊張的文清辭不敢看謝不逢,因此錯過了少年眼眸中那一閃而過的錯愕,甚至於迷茫。
……我也能做好嗎?
謝不逢不由攥緊了手心。
擠滿畫坊的大臣們,嘴上應和著文清辭的話,但卻沒有一個人在心裡這麼想。
甚至有人反在暗地裡笑文清辭不懂朝堂之事。
謝不逢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完全沒有在意。
他的心裡只有文清辭剛才說的那句話。
在此之前文清辭並不是沒有給予過他信任。
可是以往的那些,和這都不一樣。
這是光明正大的、當著無數朝臣……甚至皇帝面的信任與肯定。
沒有半分戲謔。
剎那間,謝不逢的血液,竟似沸水般翻湧起來。
久久不得平靜。
宴席的後半段,文清辭坐得宛如夢遊。
過於狹窄的船艙里點滿了薰香,空氣悶熱又帶著嗆人的氣味。
他不由咳了起來。
宴會剛一結束,文清辭便迫不及待地離開了這裡,逆著人流向著船尾的空地走去。
雖然不知道其他人在不在意自己剛才那番話。
可總覺得自己又默默地坑了主角一把的文清辭,真是越想越後怕。
他站在船尾深吸了幾口氣,終於慢慢冷靜了下來。
不知不覺夜色已深。
月光傾瀉在長長的運河上,如一條絲帶纏繞著大地。
畫舫輕搖,似乎正踏著絲帶行向月宮。
夜風一吹,文清辭的大腦終於清醒了一點。
初夏的夜風裡,透著一股清爽之氣。
文清辭不由往前走了幾步,他扶著欄杆站在船尾,低頭向運河看去,似乎是想要從這破碎的銀光中捕捉到些什麼。
冷靜一會後,文清辭這才注意到那輪滿月正懸在自己的身後。
他影子被滿月拉長,正好墜在了河裡那條銀白的絲帶上。
文清辭下意識抬手,想要用影子撞碎這一河的銀光。
然而文清辭前一秒剛剛抬起手,還沒來得及晃動,後一秒他的手腕,便一把被人攥在了手裡。
「你在做什麼?!」少年略含怒意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內。
文清辭下意識想要將手收回來,但謝不逢的手卻像是鑄鐵一般一動不動。
穿來這麼久,裝鎮定早就成了文清辭的日常。
三兩秒後,一身月白的太醫緩緩轉過身,他抬起眼眸,笑著看向謝不逢,淡淡答道:「只是無聊罷了。」
文清辭這一次真是實話實說。
但他不知道剛才自己的模樣,既像下一刻便要隨著月光一起傾入水底……
又像是在嘗試著伸手攪碎這一片鏡花水月。
這行為放在旁人身上,都可以用「古怪」來形容。
但落在他的身上,卻似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般虛幻、美麗。
以至於看到這一幕的剎那,謝不逢的心驟然間空了一下。
謝不逢終於將一直抬著的胳膊放了下來。
可是他始終沒有鬆開文清辭的手。
直到對面的人出聲提醒:「殿下?」
謝不逢這才緩緩轉過身去,放開了文清辭被攥紅的右手,看向文清辭那雙被睫毛遮了一半的漆黑眼眸。
隱約意識到自己的好心,卻又不知該如何面對這陌生好心的謝不逢沉默了半晌,終於扔下一句「你的命,不只是你一個人的。」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裡。
第30章
文清辭後退半步, 稍稍離欄杆遠了一點。
謝不逢每個月都要服的「解藥」,只有文清辭那裡有,他的確出不起什麼意外。
因而他並沒有多想少年的話。
他只是不由自主地疑惑, 並反覆回憶……謝不逢究竟是什麼時候,不聲不響的到自己的身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