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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不逢瘋狂跳動著的心臟,一點點平復了下來。
砂鍋里咕嘟咕嘟的聲音,莫名使人心安……
可是這種陌生的平靜,卻突然令謝不逢迷茫起來。
半晌後,他緩緩低頭,自嘲一笑。
自己竟差一點忘記,文清辭「仙面羅剎」之名傳遍天下。
他可以對自己體貼入微,也同樣可以……隨時取走自己的性命。
*
將捕獸夾帶進宮的忠安侯世子,家族歷經兩朝,鳴鐘食鼎、積代衣纓,根基極其深厚,是一塊難啃的骨頭。
御書房的燈,每晚都要燃至子時。
過度勞累之下,皇帝的老毛病又犯了,這一次症狀比以往還要嚴重。
文清辭從原主留下的醫書里,尋到了一個古方。
這個世界有一味名叫「芙旋花」的藥材,以它為基礎製成的藥丸,服下之後可以迅速緩解頭疼、昏沉的症狀,說是特效藥也不為過。
芙旋花生長在河流出山的峪口之中,並不算罕見。
但是它被採下後不過半個時辰,就會逐漸失去藥效,必須立刻處理、製藥才行。
思來想去,只能由文清辭親自出宮才能完成。
和他一同去的,還有太醫署里的幾名醫士。
見人這麼多,文清辭索性借著這個機會,用「需當場試藥」的理由,將謝不逢也帶出了皇宮。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謝不逢和自己一樣,幾個月來從未踏出過太殊宮半步。
文清辭希望少年能藉此機會,出去走走看看。
馬車碾過長街,向城郊而去。
微風托起車簾,將外面的風景透了進來。
文清辭的視線,緩緩落在了街巷之上。
太殊宮外一圈,住的都是高官、勛貴,平常這裡都是一幅門庭若市的景象。
但是今天,他們卻全緊鎖著院門,拒不見客。
緊張的氣氛,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從太殊宮蔓延至整個雍都。
行至城郊,壓抑感才逐漸散去。
芙旋花對水質的要求很高,雍都附近只有望河下游的峪口適宜生長。
午時陽光正烈,山腳下已生綠意,但遠望山巔還有累累積雪尚未消融。
峪口狹窄,不時有疾風颳過。
為了方便行動,文清辭以一根絲帶束起墨發。
陽光將他的臉,映得同紙一般白,眉間的硃砂也分外耀眼。
沒了碎發的柔化,五官更顯清冷出塵。
下了馬車,文清辭便對謝不逢說:「殿下,今日我先我帶醫士去前面採藥,您可以先四處走走,大概半個時辰後,再來這裡便好。」
「好。」謝不逢看上去興致缺缺。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文清辭總覺得謝不逢最近幾天態度格外冷淡,也不再像前幾日一樣,一直跟在自己的身邊了。
雖然心裡覺得有些奇怪,但他卻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神醫谷的《草藥彙編》中,詳細描述了芙旋花的生長環境。
文清辭帶著人溯溪而上,向流石灘的位置而去。
望河河道曲折、狹窄,兩邊長滿了青苔,幾乎沒有能夠下腳的地方。
文清辭會些輕功還好,跟他一起來的醫士則步履艱難。
但幾人受傳言影響,一心想只離他遠一點,行走的速度也不由變快了幾分。
不過二十多分鐘,他們便提前到達了目的地。
狹窄的河谷驟然寬敞起來,文清辭一眼便看到,流石灘的間隙,生長著朵朵紅花。
「就是這裡。」文清辭鬆了一口氣。
親眼看到芙旋花,幾名醫士無比興奮「真的有!」一人忙將背在身後的木盒捧了過來,「我現在就去采來!」
文清辭輕咳一聲,沒有阻攔。
芙旋花的採摘,沒什麼特殊的,對太醫署的醫士而言不成問題。
對方三兩下便將花摘來,裝在了木盒裡。
然而還沒等眾人緊張得心情徹底放鬆下來,採藥的醫士忽然發出一陣尖叫。
緊接著,人便朝直直地栽了下去。
木盒隨之從他懷裡跌出,落入了河道之中。
這是怎麼回事?
文清辭下意識朝對方的腳底看去。
……涓涓細流不知道什麼時候漫過了流石灘上的石子,讓腳下的路變得愈發濕滑。
靜了不過三五秒,遠方突然傳來了隆隆巨響,震耳欲聾。
文清辭立刻抬眸,看向上游——
一塊塊巨大的冰凌與巨石順著水流而下,頃刻間填滿了河道。
不過眨眼,便滾至流石灘上。
「你們先躲開!」
「是是——」幾名醫士立刻朝高處而去,四肢並用,爬上了一旁的矮崖。
河道上的人也艱難起身,踉蹌著向這裡而來:「這……這是什麼東西?!」
「是凌汛,上游潰壩了。」文清辭迅速答到。
望河上游的山峰,海拔有將近三千米,這條河在豐水季水流極其湍急,但是春冬之際,上游的河水與瀑布全部凍結,水流量只有平常的十分之一不到。
可這絕並不代表凌汛不危險。
現下,陽光曬碎了高達數百米的冰瀑與河流。
積攢了一冬的冰凌,全都順著未化的那一點河水,從上游滾了下來。
枯水期的河流雖然淹不死人,但是河道里的冰凌,卻能夠輕易將河道兩邊的人卷進去,碾死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