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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也就你那個蠢妹妹,會跑來隔著門板和他說上兩句話。其餘的時候……哈哈哈,整座太殊宮裡,人人避他不及!」
將死的恆新衛一邊痛呼一邊咬牙說:「他直到死,也就自由了那幾個時辰吧哈哈哈……」
謝不逢死死地盯著他。
孤獨。
原來……文清辭最後的時刻竟然是在孤獨中度過的。
少年什麼話也沒有說,但他的眼眸中已是一片死寂與殺意。
接著緩緩地笑了起來。
「拿些人參給他含進嘴。」謝不逢輕聲吩咐道。
「是,陛下!」獄卒立刻上前,將吊命用的靈藥塞到了那個恆新衛口中。
可是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會羨慕他,所有人都知道,在這裡人參意味著什麼。
——伴隨著無數人的尖叫與痛呼,一桶烈酒,緩緩從那人血肉模糊的身體上澆了下去。
哪怕隔著老遠,眾人都能從他止不住地顫抖,與破碎壓抑的尖叫中,體會出他身上的恐懼與痛。
謝不逢並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哪怕被直接說暴君也無所謂,他的心狠手辣,在眾人眼中要遠超於他父皇。
『謝不逢你,你不得好死!!!』
『……哈哈哈等我死了,定然第一時來索命。』
此時那恆新衛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在心底里一遍一遍地咒罵謝不逢。
可他沒有想到。
自己剛才在心底里罵完一句,謝不逢便笑著壓低了聲音在耳邊將他的話重複一遍。
下一秒,那個恆新衛便一動不動地愣在了這裡。
『不,不可能,他怎麼可能聽到我心裡想什麼?』恆新衛心底滿是恐懼。
「朕為何不能聽到?」
人心脆弱到了極點時,只能將希望寄託於虛假的鬼神。
謝不逢瞧不起這樣的人。
但他也最擅長利用這樣的人心中的弱點。
少年的聲音沙啞至極,他輕笑了一聲,將冰冷的刀刃抵在對方的傷口上說:「你們不都將朕叫做『妖物』嗎?既是妖物,能聽到你心中所想,又有何奇怪?」
那名恆新衛瞪圓了眼睛,恐懼感襲來,他的大腦一片空白,竟然連咒罵也停了下來。
不可能……
……這怎麼可能?
謝不逢笑著抬手,將剩下的酒全倒了下去。
「啊——」
伴隨著痛苦,謝不逢笑著在他耳邊警告道:「死在朕手上的孤魂野鬼,北地不知有多少萬個。就算你們一起來,朕也只會讓你們魂飛魄散。」
語畢輕輕地在指尖旋了旋刀,將它落在了眼前人的皮肉之上。
瘋狂。
這一刻謝不逢的身上,只剩下「瘋狂」這兩個字。
……
行刑直至清晨方才結束。
這一日,痛苦的尖叫聲傳出刑部大牢,就連周圍的百姓也聽到了一二。
渾身血氣的謝不逢,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的太殊宮中。
刑部大牢內宛如地獄的場景,被他遠遠拋於腦後。
謝不逢的心中,只剩下一句話不斷徘徊。
——文清辭人生的最後一段時光是在幽禁中度過的。
只有謝孚尹,同他說過話。
濃重的悲傷與孤獨感,像一隻無形的大手緊,攥著謝不逢的心臟。
瘋狂的念頭,如暴雪一般墜落於他心中。
謝不逢努力嘗試著平靜下來。
文清辭走之前,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又一次浮現於少年的耳邊……憐取眼前人。
母妃,還有謝孚尹。
是啊……自己去北地後,蘭妃也曾幫過自己。
雍都又下起了雪,不過一會,便染白了謝不逢的黑髮。
漫長的宮道上,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再一遍遍迴蕩。
恍惚間,少年意識到,從此再沒有人會和從前一樣,幫自己撐傘與自己並肩回到太醫署那間小小的臥房了。
謝不逢在竭盡所能,嘗試著壓抑心底里的瘋狂。
他被文清辭這句話支撐著,在這個清晨帶著一身血氣,出現在了蕙心宮門前。
這是他的最後一絲理智。
也是他能尋到的,文清辭留下的最後一份溫暖……
混沌之間,他也不明白自己來這裡具體是要做什麼。
只有文清辭那句話,還在一遍一遍徘徊在謝不逢的腦海中,如一根細繩,牽著他如行屍走肉一般,緩緩踏入了蕙心宮之中。
作者有話說:
①《玉楸藥解》
第67章
現在不過卯時三刻, 天還沒有亮,處處都透著寒涼與蕭瑟。
「陛,陛下?」守在蕙心宮門口的宮女愣了一下, 慌忙跪倒在地,「吾皇萬歲, 萬歲萬萬歲——」
少女清脆的聲音,立刻將蕙心宮晨間的寧靜打破。
「萬歲」聲接連響起,吵醒了屋檐下的寒鴉, 扇動翅膀四散飛去。
聽到外面的響動,蘭妃慌忙披著狐皮大氅,從休息的後殿裡走了出來, 看清來人的樣子, 她不由大吃了一驚:「陛下,您……您快先進來。」
蘭妃本想問他這一身血氣是怎麼回事, 但看到謝不逢這冷冰冰的樣子, 還是立刻換了一個話題。
說完,蘭妃立刻將門口的位置讓了出來,再迅速回頭對宮女吩咐道:「快去, 倒一杯熱茶, 拿一身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