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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皇帝最近忙得這些事,有很大一部分都可以分給大臣們來做。
但是文清辭發現,他除了自己以外,誰都不肯相信。
這或許是出于敏感多疑的天性,又或許是……他做過什麼不忠不義之事,導致自己過分心虛。
比如當年走邪門歪道,竊來皇位。
幾針下去,皇帝緊鎖著的眉頭終於緩緩舒展開來。
嘴裡也不再念叨什麼了。
賢公公趕忙去吩咐人做早膳。
而就在文清辭打算收針寫藥方的時候,皇帝竟猛地一下睜開了眼睛。
這雙眼裡布滿了血絲,紅彤彤一片,如同傳說里的惡鬼……
他直勾勾地瞪著屋頂,突然吐出一句:「…瑜昭……你,是你嗎?」
聲音嘶啞中帶著難言的恐懼。
下一秒,又沉沉地闔上了眼眸。
文清辭:!!!
皇帝這一眼,著實將文清辭嚇了一跳。
皇帝方才的狀態,當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在去找文清辭之前,賢公公就已經將左右屏退。
方才那一幕,只有文清辭一個人看到。
他深吸一口氣,趕忙收拾好藥箱快步走了出去。
直到離開船艙,被晨間的冷風吹拂,總算緩過來一點神的文清辭,終於忍不住想——皇帝剛才念的那個名字,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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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辭走後不多久,皇帝就清醒了過來。
他似乎將自己半夢半醒間做的事,忘了個一乾二淨,如沒事人一樣,和朝臣們討論起了邊關的事務。
與這幾年因運河發展起來的登誠府不一樣,松修府自百年前就是江南重鎮,醫藥產業發達,百姓也很富庶。
這裡沒有多餘空地修建行宮。
皇帝到了松修府後,便和十七年前第一次南巡那樣,住在了當地的幾個官員府中。
相比起行宮,府邸的規模要小不少。
住下已經很困難,更別說一直待在裡面不出去。
因此作為隨同人員的文清辭,在忙完之後,也可以自由出府,去街道遊玩。
一向緊跟在文清辭身邊的謝不逢,也跟他一起出了府。
大概因為這裡是商業重鎮,松修府雖然地處江南,行人的口音卻各不一樣。
南腔北調聽上去格外熱鬧。
街道上摩肩接踵,但文清辭身邊,卻形成了一道真空。
——一身黑衣的少年,走在文清辭的身邊,不時向四周想靠近的人看去。
他的目光如鷹鷲般銳利,且略帶殺意。
只一眼就讓文清辭身旁的人自覺散開。
不過正仔細觀察周圍的文清辭,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上一世的他雖然也出生於南方,但無論是福利院,還是養父母家中,講的都是普通話,他是半句方言也聽不懂的。
然而到松修府之後文清辭卻發現,自己竟然能夠聽懂這街上小半的方言。
這可能是來自原主身體的本能。
文清辭一邊耐心又新奇地觀察著周圍,一邊嘗試著憑藉本能,向自己此行的目的地走去。
不久前太醫令禹冠林,寫信託文清辭買藥。
因此他的目的地便是與神醫谷有聯繫的醫館。
穿過長長的街巷,一間不起眼的藥房,出現在了文清辭的眼前。
看到這間藥房的同時,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陣濃濃的熟悉感。
「殿下,這便是我要來的地方,」文清辭帶著謝不逢一起走了進去,「您在這裡等我,我去找老闆問問有沒有明興蕨。」他回頭朝少年說。
禹冠林要的這個名叫「明興蕨」的珍奇藥材,有溫中散寒的效果。
整個衛朝,只有松修府才產。
藥館外間有一條長椅,文清辭示意謝不逢坐在這裡等他。
他的眉眼依舊溫柔,可是話語卻帶著幾分不容拒絕的意味。
謝不逢本能地想要跟上去,卻又因害怕驚擾到文清辭而退了回來。
他輕輕地點了點頭,最終如對方說得那樣坐了下來。
這一刻,文清辭竟然從謝不逢的身上讀出了一個名叫「乖」的字來。
走進內間之後,一身月白的太醫不由長舒了一口氣。
按照他的了解,神醫谷就在松修府不遠處。
如果自己的猜測沒有錯的話……這一間深埋在原主記憶里的醫館,應當就是與神醫谷聯繫最為緊密的幾家之一。
替禹冠林拿藥,只是一個藉口。
文清辭必須要在這裡聯繫到原主的師兄,讓他幫助自己未來假死離開皇宮。
這一路文清辭都在緊張,幸虧謝不逢不曾察覺。
……
見文清辭進來,原本低頭看書的醫館老闆不由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文先生!快請進,快請進,」說著便拉起竹簾,將文清辭帶到了後面的小院去,嘴裡還絮絮叨叨地念著,「前一陣子就聽說今天南巡的船隻要到松修府,我就猜到您會來這裡,沒料想到竟這麼快!」
說著就已經將一盞茶送到了文清辭的手中。
將茶接來還沒來得及細品它的滋味,文清辭的耳旁又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清辭果然早早來了。」
文清辭下意識抬眸,接著看到,一個身穿青衣,眸色深灰的男人,正笑著看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