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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辭隨之蹙眉。
南巡之前,自己已經超量準備了芙旋花丹,沒想到皇帝這麼快就吃完了……
不過想想他剛才數都不數直接吞的樣子,這好像也不大意外。
皇帝的手,重重抵在太陽穴上。
此時的痛感,對於已經習慣了依賴芙旋花丹的他來說,格外難以忍受。
劇痛的侵襲下,他甚至丟掉了一兩分往日的偽裝。
皇帝垂下眼眸,細數起了謝觀止的罪狀。
他不但越權調兵,甚至調兵不利。
「……未來哪怕掌權,也無用權之能。」皇帝咬著牙,給謝觀止下了最後的結論。
無能。
這是一個比「緊急時刻越權」更加冠冕堂皇的理由。
前幾天他裝病的時候,部分朝臣已經猜出了他的意圖。
但聽到這句話,眾人還是不由面面相覷。
皇帝這話說得,有些過於離譜。
北狄侵擾事發突然,就算皇帝自己出馬,事態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更別說謝觀止沒有任何處理朝政的經驗。
他們不懂這對天家父子,是怎麼在短短几天時間內決裂的。
只知道皇帝此話一出,謝觀止的失勢已經成為必然。
這個時候再不見風使舵,自己的官運怕也是要到頭了……
安靜了幾秒,一個文清辭也叫不上名字的官員,忽然從席間走了出來。
他先向皇帝行了一個大禮,接著忽然細數起了京兆尹易貫軒的罪狀。
什麼「貪污受賄」還有「賣官」,全如豆子般被倒了出來,見風使舵的速度,可謂是快極。
聽到這裡慧妃的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
她立刻提裙起身,跪在了皇帝面前。
「望陛下明察!父親……呃,不,京兆尹大人,絕沒有做過這些事啊!」
易貫軒雖然也算皇帝心腹,但他年事已高,又在上次的宮變中受了傷,並沒有參加此次南巡。
此時的皇帝頭已經疼得不行,他瞟了慧妃一眼,並沒有搭理她,而是直接吩咐道:「大理寺嚴查此事。」
語氣中滿是不耐煩。
聞言,慧妃直接癱坐在了地上。
她是皇帝繼位後第一次選聘入宮的妃子,出身普通,全家因她受寵而雞犬升天。
易家在雍都本無根基,為了融入權貴,早年易貫軒的確做了不少不經查的事……
甚至與前陣子被處理的那些貴族,也有過交往。
但彼時無論是易貫軒自己,還是慧妃都不在意。
畢竟他們都知道,自己並不是皇帝針對的那一類人。
可現在,恐慌感終於延遲席捲而來。
慧妃的身體,不由顫抖。
「大理寺」這三個字,意味著皇帝絕不會將此事輕拿輕放。
屆時,整個易家,怕就要步前朝勛貴的後塵了。
跪在地上的謝觀止忽然抬眸,咬著牙冷冷地看了皇帝一眼。
這一眼中,寫滿了嘲諷與憎恨。
還有一點難以察覺的決絕。
*
宴席在沉默中結束。
皇帝回德章殿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文清辭叫過去。
此時他的頭疼愈烈,按在太陽穴上的那隻手,都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芙旋花丹……咳咳……」皇帝艱難地說,「還,咳咳…還有嗎?」
文清辭立刻上前打開了藥箱:「臣這裡還有一瓶。」
幸虧他離開雍都的時候,多備了一瓶在身邊。
賢公公趕忙將藥接了過去。
文清辭還沒來得及叮囑些什麼,就見皇帝仰頭就將藥瓶里的東西倒入了口中。
文清辭:「……」
皇帝吃起芙旋花丹來,完全沒有節制。
一痛就吃,從不肯忍。
見狀,文清辭不由有些心虛。
芙旋花丹無毒,過量食用會產生抗藥性,這一點已經早早在皇帝身上顯現出來了。
也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可問題是……芙旋花丹馬上就要耗盡。
斷藥之後會發生什麼,就連神醫谷的醫書里,也沒有記錄。
一堆芙旋花丹下肚,皇帝緊緊皺著的眉頭終於一點點鬆了下來。
他將手裡的玉瓶丟到一邊,賢公公忙上前將它撿起。
文清辭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退下,還是應該給皇帝診脈。
「謝觀止一事,朕也是無奈之舉……」就在這個時候,皇帝忽然慢悠悠地開口了,「愛卿想想,他最後看朕那一眼,分明滿是恨意。」
這不都是被你逼的嗎!
文清辭忍不住攥緊了銀針,在心裡默默說道。
下一刻,皇帝忽然睜大了眼睛,盯著遠處喃喃自語:「若朕不殺他,自有一天,他會來殺朕。」
皇帝的語氣還算平靜,說話間還露出了揪心的表情。
但這樣的平靜,卻使文清辭不寒而慄。
他從謝釗臨的話里,聽出了瘋狂之意。
芙旋花丹只是止痛藥,並不是治療重金屬中毒的特效藥。
沒有了頭痛的影響,這段時間皇帝看上去是平靜了不少,以至於文清辭差一點忘記,重金屬中毒還會使人情緒不穩,甚至精神異常。
皇帝敏感多疑,且將身邊的人,都看做自己的「同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