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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便將藥放入了口中。
謝不逢沒有半刻猶豫,神情格外平靜,顯然早已熟悉這套流程。
這對他而言,這只是交易的一部分而已。
文清辭不由攥緊了手心。
謝不逢過分坦然的態度,令文清辭感到心虛,他看向少年的目光,也隨之變得有些複雜。
淺紅色的藥丸方一入口,便融化了開來。
藥丸並不苦,還帶著一點芙旋花特有的清香。
謝不逢沒有喝水,咽下藥丸後,直接轉身看向文清辭。
下一秒,他便注意到了文清辭與以往略為不同的目光。
「還要做什麼?」少年的聲音略帶疑惑。
……未來大boss謝不逢,可不是個好糊弄的人。
文清辭的心情驟然緊張起來。
「不必,」他將目光收了回來,把其餘藥丸裝入錦盒,頓了頓輕笑道,「我只是有些羨慕殿下罷了。」
羨慕?
文清辭為什麼要這樣說。
暮色漸沉,四周冰冷的石壁與冰凌,將溫度拉得愈發低。
文清辭輕咳兩聲,攏了攏衣襟,漫不經心地說:「殿下好像從來都不好奇這些藥的副作用。」
試藥與診脈結束後,謝不逢都是直接走人,從來都不關心結果。
「好奇的話,就不會有副作用了嗎?」少年的語氣是淡淡的不屑。
文清辭笑著仰頭,看向墨藍的天空。
末了又輕輕搖頭說:「芙旋花丹沒有毒,可若是過量使用,便會產生依賴性,甚至於抗藥性。在極端情況下,一顆已經無法達到鎮痛的作用,三五顆、甚至於十餘顆才能起效。」
「殿下,您不覺得這很有趣嗎?」語畢,文清辭終於將視線,落回了謝不逢的身上。
月亮不知何時升起,遙掛於枝頭。
過分濃密的睫毛,遮住了月光,那雙眼瞳依舊漆黑,如無底的深淵一般平靜。
可是謝不逢卻從這樣的目光中,感受出了那種幾近病態的痴迷……
不等謝不逢回答,文清辭自己便給出了答案:「藥量的積累,還有『質』的變化,看不見、摸不著,卻有著屬於自己的規律。」
一開始文清辭只是想糊弄一下謝不逢,可說著說著,他也不禁真情實感了起來。
心臟的跳動,隨之快了幾拍。
「咳咳……雖然都說『醫病不醫命』,可若世上真有『天命』有神佛存在,那或許唯有從醫,才能正面與其相爭。」文清辭的語氣溫柔,如月光緩緩化開。
但是少年卻從他的話語裡,聽出了幾分平日不可見的瘋狂與狂傲。
這世上,或許只有文清辭有資格說出這樣的話。
謝不逢的視線,如被什麼東西牽引著一般,牢牢地鎖在了文清辭的身上。
說話間,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巨響,接著便是眾人的歡呼聲。
——他們終於清出了一條通道,今晚不用住在這個鬼地方了!
文清辭不由鬆了一口氣,「走吧殿下,可以回雍都了。」說完他便提起藥箱,想要離開這兒。
「等等——」謝不逢忽然將文清辭攔住,「你方才說的羨慕,是什麼意思?」他蹙眉問。
謝不逢本就比文清辭高了一點,此時又站在河道上游,將月光擋在了背後。
冰凌反射出的冷光映入謝不逢眸底,琥珀色眼眸中,竟然多了幾分碧意。
剎那間,文清辭成了被他困在河谷的獵物。
「殿下還記得嗎,我是個藥人,」文清辭向後退了小半步,他看著遠方的冰凌說,「這世上的藥,對藥人而言幾乎沒有任何作用。」
原主留下的筆記、書冊很多,文清辭此前一直沒有細看有關藥人的部分。
因此這件事,他也是前兩天才發現的。
怪得不自己穿來後試著吃藥調養身體,卻沒什麼效果!
想到這裡,文清辭不禁有些後怕。
自己只算「半個藥人」,藥物不起效還好,要是在體內產生什麼化學反應,起了反效那才要命。
「因而在我看來,體會不到這種變化,是件遺憾的事。」
說完這句話,文清辭朝謝不逢淡淡地笑了一下,終於帶著藥箱,緩步離開了河道。
謝不逢的心,驟然一空。
文清辭如同幽潭,就在恍惚間,他似乎窺見了幽潭下並不平靜的暗涌……
方才冰凌衝出峪口,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聲響。
停在峪口外的馬,也因此受了驚。
車夫將驚馬牽出,回程的馬車只剩下了來時的一半,需幾人合乘一輛。
放在尋常,能夠和皇子或是皇帝的親信擠一輛車,醫士們開心還來不及。
可是這兩人……一個是「仙面羅剎」,惡名在身,另一個則更是將「不好相處」幾個字寫在了臉上。
任憑是誰,都不敢往他們身邊湊。
最後只能是文清辭與謝不逢同乘一輛馬車。
窄窄的車廂里原本只能容得下一個人。
上車之後,文清辭和謝不逢便默契地倚窗而坐,在馬車正中,劃出一道無形的界限。
夜色瀰漫於城郊,四周一片靜謐。
累了一天的文清辭,不知道什麼時候睡了過去。
披散的墨發,將文清辭的眉眼,襯得愈發柔和。
一縷碎發遮住了他眉間的硃砂,唇間的淺紅,成了整張臉上唯一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