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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生活,乍一眼看去非常平靜。
但是只有身處其中的人才知道,他周圍的空氣,好像變成了即將沸騰的水。
表面看上去風平浪靜,實則早就有了將人燙傷的力量。
文清辭有時連續幾日,都沒機會說一句話。
只有禹冠林有時會與他聊上兩句。
「……馬上就要五月了,」禹冠林和文清辭聊完藥方後笑著撫了撫鬍鬚,他看了一眼遠方的垂柳輕聲說道,「過了這個壽,老夫就要七十五了。」
文清辭放下手中的書卷向禹冠林看去。
只見老太醫喝了一口茶,略懷期待地說:「都說『七十而致仕』,老夫在太醫署,也待夠了年份。等這回過完壽後,就該考慮考慮,去陛下面前乞骸骨了。」
衛朝講究一個「推拒」,官員退休也都拖拖拉拉的。
從提出辭呈,到攜妻兒老小回老家,一般要耗上兩三年的時間。
文清辭記得自己剛穿來的時候,禹冠林就曾提過這件事,到了現在,他終於要行動了。
「恭喜禹太醫,」文清辭笑著說,「往後可以盡情遊山玩水。」
禹冠林也笑了起來:「那是,老夫當了這麼多年的太醫,還未曾去過松修府看看產藥的地方,未來若有時間,你可要帶我在那裡好好逛逛。」
文清辭知道對方是在同自己客氣,連忙應下。
兩人話還沒有說完,太醫署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文清辭下意識回頭去看。
——已有月余未見的明柳,帶著幾個人出現在了太醫署的小院裡。
她有些著急地說:「小公主方才摔了一跤,現在哭個不停,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裡摔倒了。禹太醫您快過去看看吧!」
「好好!」聽她這麼說,禹冠林連忙收拾東西站了起來。
一般來說,皇子、公主受傷生病,都是直接來叫他的。
然而沒有想到,禹冠林剛才扶著桌子起身,還沒走兩步,便又扶著腰緩緩地坐了回去:「哎……明柳姑娘稍等。」
看樣子他好像是起來得太急,將腰給閃了。
也是,禹冠林已經七十多歲,的確應該小心。
明柳的表情有些著急,她下意識將視線落在了文清辭的身上。
「文先生,您方便過去嗎?」
文清辭在太殊宮「休養」的事情,早就傳遍了整個雍都。
雖說他在宮裡的日常活動不受限制,但擔心給文清辭惹來麻煩,最近一段時間,蘭妃都從未與文清辭有過聯繫。
話說出口之後,明柳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唐突。
但是,下一刻文清辭便提著藥箱,緩緩地站了起來:「好,我同你一起去。」
那幾個侍衛對視一眼,他們什麼也沒有說,更沒有阻攔,只是跟著文清辭一起向目的地而去。
蕙心宮還是原本的樣子,只是一旁種著的垂柳又長高了不少。
「……沒事了公主殿下,您照照鏡子,額頭上的包已經消了。」說著,文清辭就將手中的銅鏡遞了過去。
窩在母妃懷裡抽抽噠噠的謝孚尹,終於不情不願地將鏡子接了過來。
接著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向銅鏡中看去。
確定自己頭上已經消腫後,她這才肯停下哭泣,慢慢安靜下來。
剛才謝孚尹不小心在這裡摔了一跤,頭上起了個小包。
蕙心宮的人哄了半天也不知她為什麼哭,但文清辭卻一眼就看了出來,小姑娘八成是在臭美。
謝孚尹不過一歲多,可已經有了愛美之心。
從小生活在母妃身邊的她,性格中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嬌氣和任性。
見狀,文清辭笑了起來,回身整理藥箱。
他完全不討厭這樣的性格,反倒覺得天真自然。
……也不知道謝不逢小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突然冒出來的想法,將文清辭嚇了一跳。
剎那之間,無數被他壓抑心底的畫面都冒了出來。
他手指一頓,動作不由加快了幾分。
小孩的記性有些短暫,文清辭最近一段時間沒有來蕙心宮,但謝孚尹卻半點也不覺得他陌生。
停止抽泣後,謝孚尹便走過來,想要與他聊天了。
眼前的一幕,看上去很是溫馨——忽略文清辭背後那些時刻緊盯著他的侍衛的話。
收拾完被謝孚尹弄皺的衣服,蘭妃也笑著緩步走了過來,接著狀似隨意地將攔在自己身前的香爐移到了一邊。
這一刻,文清辭在她的眸底,看出了幾分焦慮。
……仔細算算,那些香丸應該已經到期了。
蘭妃的視線隨著她的動作一起,緩緩落在了手邊的香爐上:「最近……也到應該補香的時候了,不知道宮中慣用的幾味香,備好沒備好。」
她的語氣輕鬆,與閒聊沒有兩樣。
上次兩人雖沒有點明,但香丸是出自誰手這件事,早已經心照不宣。
藥丸即將耗盡,蘭妃不得不直接在文清辭的面前提起這件事。
見蘭妃與文清辭說話,那幾個侍衛的神情立刻緊張起來。
文清辭手下的動作不由一頓。
他能理解蘭妃急著要為家人報仇的心,但是仍覺得對方表現得過於迫不及待。
在這個時代,毒殺皇帝的事情一旦暴露,可是要株連九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