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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清淚自蘭妃的眼角墜了下來,她慌忙低頭,遮掩自己的失態。
……稚嫩的童音在刻意模仿文清辭溫柔的語調,謝不逢仿佛借著這句話,借著謝孚尹的眼睛,看到了彼時的文清辭。
他告訴謝孚尹,自己愛她。
謝孚尹將這句話,牢牢地記在了腦海中,給了自己超乎尋常的信任。
「憐取眼前人。」
還有最後顫抖著指向蘭妃和謝孚尹的那隻手……
這是謝不逢能借文清辭眼睛,看到的最後一點風景。
謝不逢終於慢慢擺脫瘋狂,平靜了下來。
像一抹遊魂,尋到了暫居的軀殼。
……
當日謀反的恆新衛,被一個接一個處死。
廢帝卻始終不得一個痛快。
被關在刑部大牢最底層的他,一邊被放血,一邊被各種珍稀藥材吊著命。
他身體大半泡在水裡,日日被噩夢與幻覺所折磨。
清醒的時候,他憤恨於宮變的失敗,大聲詛咒著謝不逢。
陷入瘋癲之時,則又生出幻覺,認為自己現在不在宮中,而是沉在了殷川大運河的河底。
冰冷的河水裡藏著無數雙手,正拼命地將他拽向地獄。
生不如死,應當如是。
這一切,謝不逢做得光明正大。
凡是路過刑部大牢的百姓,都能聽到那撕心裂肺的咒罵與痛呼。
謝不逢不像廢帝,完全不在意什麼「身後賢名」。
手握軍權的他,說話極有底氣,不過幾日,就將朝堂上那些看不順眼的人全都處理了個乾淨。
而後謝不逢甚至又下達聖旨,命朝臣皆素服舉哀,直到七七四十九日後,方可除喪。
此時,他與文清辭的事,已經傳遍了整個雍都。
誰知他非但沒有去管那些流言,甚至於變本加厲,要朝臣為那個太醫守孝!
謝不逢獨斷專行,肆意妄為到了極致。
然而自始至終,沒有一個人敢表示異議。
雍都百官著素,喪鐘陣陣。
這一幕奇景留在了無數人的記憶中,也被錄入了衛朝的史冊。
文清辭的離去,猶如一把刀,割走了謝不逢靈魂的一部分。
悲傷之餘,他變得麻木又迷茫。
他聽從理智處理政務,可餘下的時間,只剩一片空洞。
往後一陣子,謝不逢幾乎天天早晨都會出現在蕙心宮裡。
蘭妃又驚又喜,像是要將這些年來所欠的母愛與關心,一起補回來似的。
兩人之間也由一開始的沉默,變為了偶爾交談上兩句。
謝孚尹更是日日都要和謝不逢一起,去太醫署里餵文清辭留下的兔子。
小傢伙轉眼就被二人養得白白胖胖。
可這短暫的平靜,卻使得謝不逢越發不安。
——如暴雨來臨之前,寧靜到了異常的空氣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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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醫谷,一棵巨大的桑樹下湊滿了人。
他們正擠在一起,興奮地說著什麼。
「……昨日我去松修府收買藥材,你們猜我看到什麼了?」一個藥仆神秘兮兮地對身邊人說。
「看到什麼了!」
「我看到二谷主的墳前圍滿了人!甚至就連松修知府也來祭拜了,簡直是隆重至極!」那藥仆的語氣中,隱隱透出了幾分興奮,「他們說現在雍都的文武百官,上朝的時候均穿著孝服,就是在為墳里的人守喪。」
「甚至啊,剛剛繼位的小皇帝,放著他的宮殿不住,整天窩在二谷主的小院裡。」
「那二谷——」
「守什麼喪?墳什麼墳?整天圍在這裡說什麼晦氣話?」對面藥仆的話還沒有問完,便被一陣熟悉的聲音打斷,「往後不許在谷內提起這件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宋君然,咬牙切齒地說。
「說說怎麼了,外面……」外面的人都在這麼傳啊。
藥仆剛想反駁,下一秒就看到了緩步走在宋君然背後的文清辭。
……他面色蒼白,神情一如往昔的溫柔,只是多了幾分脆弱的病氣。
「二,二谷主也來散步啊?」上一秒還在八卦,下一秒便撞到當事人,藥仆的臉上瞬間寫滿了尷尬。
殊不知此時的文清辭,比他更加社死。
身著月白長衫的二谷主,強擠出一抹微笑朝對方點了點頭,接著轉身對宋君然說:「我走得有些累了,還是先回去休息休息吧。」
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光亮。
文清辭的情緒,也被連帶著藏了起來。
此時此刻,文清辭真的很想問問原主,他為什麼要用大名闖蕩江湖?
「好,回吧回吧。」宋君然瞪了那名藥仆一眼,轉身和文清辭一起離開了這裡。
幾名八卦的藥仆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他們忍不住對視一眼,此時均在對方的眼裡,看出了難以隱藏的好奇。
——外面的傳聞究竟是不是真的,二谷主和新帝之間,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們是不是真的有過一段情天恨海的過往?
神醫谷內柳絮翻飛,儼然一幅初春圖景。
「今日雖能起身,但並不代表你已經恢復過來。身為醫者,你要自己多多注意。尤其是你那隻左手……」
說到這裡,宋君然忽然停下腳步:「清辭,想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