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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難不成是怕他兒子學不過旁人,臉上無光?」
宋君然從小就是這種有什麼說什麼的灑脫個性。
小小的文清辭伸了個懶腰,忍不住皺眉嘟囔道:「不知道他下次為了趕我出去,還能說出什麼話。」
想起了爹爹往日離譜的發言,宋君然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對了師兄,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起身之前,文清辭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朝著宋君然看去。
漂亮的黑髮在陽光的照耀下發著淺淺栗色光芒。
眉間的一顆硃砂痣,更將他襯得如仙童一般玉雪可愛。
年紀同樣不大的宋君然不由一怔,他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暈暈乎乎地問了句:「什麼?」
文清辭很少會與他這樣客氣。
文清辭偷偷看了看周圍,確認沒有旁人在之後,他終於悄悄靠近宋君然,小聲問道:「聽說谷里最近在尋找新的『藥人』,師兄你知道這是真的還是假的嗎?」
宋君然愣了一下,他想了想回答道:「……對,好像前兩天有聽爹說過。」
神醫谷雖常被人說「亦正亦邪」,但畢竟不是個邪教組織,他們不會強迫別人成為藥人,更不會貪心地搞出一大堆藥人來。
一般而言,谷頂多有兩三個藥人同時存在,大部分時間只有一名。
待他亡故,才會去尋新的藥人。
神醫谷的老藥人幾日前剛剛去世。
——他一生下來,便被父母送到了這裡,改造體質成為藥人。
作為回報,神醫谷也完成了他父母的一個心愿。
這幾乎是神醫谷內歷代藥人的共同經歷,也是約定俗成的習慣。
說來神醫谷里有「藥人」這回事,也是不久前宋君然一不留神說漏嘴,告訴文清辭的。
得到宋君然他肯定答覆,文清辭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慢慢點了點頭。
「你想做什麼?」宋君然不由警覺。
「沒什麼,沒什麼,」記憶里的原主笑了一下,他快步走到溪邊,用手撥了撥涼涼的溪水,「我就是好奇而已。」
他將眼中的嚮往藏了起來。
「好吧……」年紀尚小的宋君然,也沒有多想,見文清辭玩水,他也放下手中的東西,跟著一起走了過去。
彼時的宋君然沒有想到,就在當天晚上,得到肯定答覆的文清辭,竟然溜到老谷主的房間,偷偷將為藥人準備的「天慈」等藥通通服了下去。
等老谷主發現的時候,為時已晚。
宋君然從未見過父親如此生氣。
當晚,文清辭被罰將抄書十遍,三日不許吃飯,而宋君然本人則挨了出生之後最大的一頓毒打。
「宋君然你知道你這樣做是害了他嗎!」老谷主咬牙切齒道,「成為藥人?藥人是好當的嗎?」
他沒有想到,文清辭竟然會借「成為藥人」,來和自己做交換,讓自己教他學醫。
且還振振有詞地說:自己就是打心眼裡想要獲得「萬應靈藥」。
那一刻,老谷主居然從一個孩子的眼裡讀出了瘋狂。
彼時宋君然不懂父親為什麼那麼執著地想要文清辭遠離岐黃之道,更不懂文清辭為何對醫如此痴迷。
被教訓了一頓地宋君然,心裡也滿是不服:「這都怪你不肯教他!」
「哎……」老谷主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一臉疲憊地坐了下來。
他其實明白文清辭的想法,也知道那孩子沒有給自己開玩笑。
文清辭是真的覺得,倘若自己早有所謂「萬應靈藥」,那麼那些人……或許會免於一死。
且他也清楚文清辭學醫的執念有多深。
但偏偏是這執念,讓他無數次拒絕那孩子想跟自己學醫的請求。
「這孩子執念太深,懂得太多,到最後恐怕會害了自己,」想起那個跪在谷外,直至暈倒也不肯放棄的小孩,老谷主沉默半晌,最終還是緩緩搖頭道,「算了算了,這都是命……」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老谷主站在窗外,向松修府所在的方向看去,末了沉聲道,「……這都是我欠他的,欠松修府所有人的。」
從此往後,文清辭終於不再只是老谷主名義上的「弟子」,轉而和宋君然一樣,日日跟在他身邊學習。
那個時候,宋君然雖然還不明白父親口中的「執念太深」,是什麼意思,更不明白父親為什麼不讓文清辭學醫。
但他已隱約意識到,文清辭的命運,或許已經因為自己的一句話發生了更改。
……
宋君然和昏睡中的文清辭同時想起了這樁往事。
他回頭深深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人。
宋君然總覺得文清辭成為藥人,與自己當初幾次多嘴有著必然關聯,因此對師弟心懷愧疚。
這些年來,他對文清辭簡直是有求必應,完全當做親弟弟看待。
意識到文清辭的執念難消,且得知他想要做什麼,並嘗試阻攔無果後,只得轉為在背後默默地幫助著他……
「谷主谷主!!!」這個時候,旁邊的藥仆突然大聲嚷嚷了起來,「二谷主的眼皮動了!」
說話間,他急得連手中澆花的水壺都丟到了一邊去。
他話音落下,宋君然就看到,床單上的文清辭終於一點一點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窗外的陽光,隨之映在了那雙漆黑的眼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