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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時代交通不便,信息傳遞的速度也格外慢。

    只要將它壓下,不記入青史。

    那麼不過幾年,它便會成為人們諱莫如深的話題。

    再過幾年,便隨著親歷者的老去與死亡,化為一段「傳言」,就此消散或是成為野史上難以考據的一段。

    總之,一切都再與雍都高高在上的皇帝沒有干係。

    一想到自己坐船經過的殷川大運河下,竟然藏著那麼多的冤魂,文清辭的身體瞬間失去了溫度。

    怪不得皇帝到了這裡,便顯得格外緊張。

    原來除了芙旋花丹意外斷藥外,還因為他做賊心虛。

    文清辭的心,瞬間亂成一團。

    不等他梳理這紛亂的情緒,侍女便端著長盤,緩緩走了上來。

    松修府知府的聲音,兀地響了起來:

    「陛下、蘭妃娘娘,這道清燉鲶魚,是松修府的名菜。」

    「眼前的魚都是從殷川大運河裡捕撈上來的,無比肥美、鮮甜……」

    他正興致勃勃地介紹著,並沒有看到皇帝的臉色,突然變得無比難看。  

    謝釗臨攥緊了手中的白玉扳指,視線搖晃、無目的地落了下去,正巧和謝不逢冷且滿是嘲諷、鄙夷意味的目光對上。

    他瞬間頭皮發麻,並騰地一下,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伴隨著起身的動作,放在膝前的桌案,也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一聲重響嚇到了在座所有人。

    剛才還滿臉堆笑喋喋不休的松修知府,瞬間一臉蒼白地跪在了地上,哆嗦著磕起了頭。

    樂曲聲也全停了下來。

    薰香還在燃。

    皇帝如見了鬼似的死死盯著眼前的碗碟,接著取出芙旋花丹倒入了口中。

    他一腳重重地踢向桌案,還冒著熱氣的魚肉,瞬間灑滿一地。

    熱氣與一點魚腥,在不大的房間內散了開來。

    這鮮美的味道,反令他的臉色更加難看,甚至隱約作嘔起來——

    「撤下去——」

    「通通給朕撤下去!!!」

    皇帝徹底失態了。

    守在一邊的侍女們,忙顫抖著上前,將一盤盤魚肉撤了下來。  

    接著跪在地上,將方才灑在這裡的魚肉清理乾淨。

    可是空氣里的魚腥味,卻怎麼也無法消散。

    皇帝臉色蠟黃,身體不住地顫抖,甚至嚇哭了不遠處被奶娘抱在懷中的小公主。

    如果沒有謝不逢剛才那番話,文清辭或許還會疑惑皇帝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但聽了他剛剛的話,文清辭卻全都明白了過來——

    鲶魚以肉為食,人工養殖的那些,吃的或許是蝦蟹製成的飼料,可是野生在殷川大運河中的鲶魚,卻是有什麼就吃什麼的。

    ……甚至民間還流傳著它吃人的傳說。

    皇帝因為松修府知府的話,想起了當年死在河底的無數河工。

    松修府知府年紀不大,他是幾個月前,才從外地新調來的。

    不知道當年的歷史的他,原本只是想奉上松修府最出名的河鮮,並借著「原產殷川大運河」來拍拍皇帝的馬屁。

    沒料想這一拍,竟然直接拍到了馬腿上,戳中了皇帝心裡最怕的那一點。

    他不顧形象,快步走到了臨窗的香爐旁,借著濃重的香氣,衝散徘徊在鼻尖的魚腥味。  

    皇帝的胸膛不斷起伏,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裡撈上來一般,被汗水打濕。

    見狀賢公公忙帶著幾個小太監上前將皇帝扶向後殿,同時派人去叫太醫過來。

    文清辭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還在哭泣的謝孚尹:「殿下,您先去看看小公主,我稍等便回來找您。」

    說完,便快步跟著小太監,離開亂成一團的前廳,向後殿走去。

    文清辭剛進門,腳下就傳來一陣脆響。

    皇帝踹翻了一盞竹節托手銅熏爐,它在地上滾了幾圈,正好停在文清辭的腳邊,

    剎那間,煙氣翻騰,嗆得文清辭不住地咳了起來。

    他屏住呼吸,緩緩向前走去。

    這個時候有小太監將文清辭的藥箱取來,給他遞到了手邊。

    皇帝也已強忍著坐在了榻上。

    文清辭餘光看到,此時房間裡滿是瓷器碎片,而給自己遞送藥箱的小太監,更是滿身是血。

    看樣子是不小心被什麼東西砸在了身上。

    未免這些無辜的人再被他傷到,文清辭必須儘快讓皇帝鎮定下來。  

    這個時候,藥已經不大起作用了。

    文清辭正準備拿出銀針,忽然見到皇帝瞪大眼睛,朝自己看了過來。

    停頓幾秒後,他緩緩搖頭,咬著牙念道:「……朕早該殺了他。」

    「早該殺了他……不該聽太后的話,放過他……」

    皇帝的視線,越過文清辭落入了一片縹緲煙霧。

    明明沒有說這個「他」是誰,但是「謝不逢」這三個字,卻下意識地浮現在了文清辭的心中。

    文清辭的耳邊,忽然靜了下來。

    他攥緊手中的銀針,本能地向神志不清的皇帝問了一句:「為何?」

    「怨鬼…怨鬼托生……」

    皇帝眸色混沌,說著眼中竟滿是恐懼。

    ——謝不逢是十多年前皇帝第一次南巡途中,在殷川大運河上的船隻里出生的。

    而他一下生來,就沒有痛覺,甚至無論穩婆怎麼打,一滴眼淚都不肯流,平靜得不似一般嬰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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