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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的一位……故人,於筆記中寫道的,」說話間,謝不逢的目光竟變得溫柔起來,語氣中似有無限眷戀,他的手緩緩從書冊上拂過,繼而抬頭望向文清辭和宋君然,「不知二位可願配合,照此書而行?」
說著,謝不逢便將書翻開放到了桌上。
此時,宋君然也認出了這本筆記。
《杏林解厄》上有文清辭全部的心血,他詳細記錄了自己每一次解剖的目的、過程與結論,甚至於還配了親手繪製的圖畫。
謝不逢似乎在文清辭走後,將這本筆記仔細看了一遍……
他翻的這一頁,正是文清辭繪製的詳細解剖圖。
看謝不逢的意思,似乎是想讓他們這兩個江湖郎中,比對著《杏林解厄》進行剖解。
說完剛才那句話後,謝不逢還不忘補充道:「雍都太醫迂腐,恐怕不願行此事。故而只能麻煩二位。」
太醫當然有能力比照《杏林解厄》進行解剖,但這個行為在當下的時代,過分離經叛道。
按照文清辭對那群太醫的了解,讓他們去剖屍,這群人定當不干。
甚至還有可能做出以死明志這種事來。
謝不逢自小獨自生活在皇陵,沒什麼天地人倫的概念,因此他竟比任何人都要順暢地接受了原主的那套理論。
他的話既在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這……」同樣想到這一點的宋君然,竟一時語塞。
說話間,謝不逢的手指,再一次落在了那根羊毛手繩上。
「可惜我那位故人,已不在了。」
他的聲音淡淡的,似乎只是於不經意間想起了故人,接著忽然生出了感懷一般。
可是文清辭卻從這平靜之中,聽出了無限的哀傷與落寞。
他的左臂,隨之生出了一瞬的刺痛。
「好。」
不等宋君然反應過來,文清辭便已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壓低了聲音說:「我們定將盡心竭力。」
文清辭的聲音穿過帷帽與白紗,落至耳邊,變得模糊又不清。
但是語氣,卻無比鄭重。
燭火的映照下,謝不逢緩緩點了點頭,他也站起了身:「好。今日時間不早,兩位先生請先休息一番,待明日清晨再行此事。」
語畢,便轉身打開了後堂的木門,對守在外面的小廝吩咐道:「收拾兩個房間出來,給這二位先生居住。」
「是,大人!」說完,小廝立刻朝後院小跑而去。
漣和縣衙署不大,能夠住人的客房滿共也就三五間。
在來的路上,縣令已經提前做好了安排,讓隨行太醫與侍從,宿於自己的私宅之中。
只有謝不逢一人,住在縣衙署的後院。
而現在,這裡又多了兩個客人。
謝不逢這一番動作行雲流水、理所應當,完全沒有給人留下打斷的時機。
吩咐完之後才回頭向文清辭與宋君然說:「二位是松修府人,在漣和應當也無住所。宿在府衙之中,行事較為方便。」
謝不逢的話里,沒有半點命令的意思,但卻讓人無法拒絕。
……
府衙年久失修,客房也樸素至極。
已到此處見過謝不逢,文清辭也不由破罐破摔起來。
夜闌人靜,奔波幾日早已疲憊不堪的他終於敵不過睏倦,沉沉睡了過去。
可是一牆之隔的另外一間客房裡,謝不逢卻始終沒有一絲半點的困意。
他站在薄薄的屋牆邊,小心翼翼地將一隻手貼了上去。
……仿佛是在隔著這冰冷的物件,反反覆覆描摹那人的身影。
謝不逢的手,正在輕輕顫抖。
呼吸也亂了個徹底。
白日裡勉強維持的理智與體面,在頃刻間消散、崩塌。
內里的不堪與欲望,在此時瘋狂滋生。
半晌過後,謝不逢忍不住將額頭輕輕抵了上去。
一日相見,並沒有讓謝不逢心火暫歇。
反倒如疾風掠過,在頃刻間,吹得火焰燎原。
愈是壓抑,便愈是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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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正一刻,天剛蒙蒙亮,文清辭就已起身洗漱,走出了小屋。
沒想剛出門,就撞到了同樣早起的宋君然。
「師兄,一會——」
文清辭剛想同他說,一會剖解時,需要他在一旁記錄。
但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出口,便被宋君然詭異的眼神打斷。
宋君然那雙深灰色的眼瞳,如探照燈似的,將文清辭全身上下反覆照過。
確認師弟和昨天一樣後,這才緩長舒一口氣。
「我知道,」宋君然緩緩伸了個懶腰說,「我一會全都聽你指揮。」
他的話音剛剛落下,府衙里的出小廝也從前院走了過來:「二位這邊請,巡官大人說,他那邊已經準備妥當。等二位用過早餐,我便將您二人送過去。」
「麻煩您了。」文清辭微微頷首。
「不必不必!」小廝非常熱情,路過那幾架玄色馬車的時候,他還不忘補充:「還有幾架馬車,明後天才到達漣和,過來補送藥材。哦,對了……聽說還有一名腿腳不怎麼方便的太醫,隨行而至。」
腿腳不怎麼方便?
聽到這幾個字,文清辭腳步不由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