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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朕,白頭偕老,永結同心,生死不離。」
他的聲音無比鄭重。
每一個字,都念得清清楚楚。
像是唯恐上天聽錯,漏掉自己的祈願似的。
三炷長香,在謝不逢話音落下的那一刻燃至指尖。
但是他仍將這香緊緊攥在手中,哪怕被燙到也無知無覺,直至伽翊鐘的鐘聲徹底消散在消散於天際。
謝不逢這才睜開眼,無比鄭重地將香插入了爐中。
將他的心愿,永遠永遠留在了翊山之上。
春風吹過翊山,把不知從哪裡帶來的細雪,灑落在地。
恍惚間,文清辭好像嗅到了沖天的玉蘭花香……
它飄過整座雍都,落在了自己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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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都的長街掃灑一新,官道上落滿了花瓣。
百姓也全都拋下手中的事,聚在街道兩邊,迎著回宮的隊伍。
見此情形,謝不逢刻意令隊伍放慢了速度。
直至傍晚,一行人才回到太殊宮。
文清辭在宮裡調養了半年,但身體仍不算好。
他雖然不再像從前那樣,動不動便咳血,但還是要比常人更加容易疲憊。
馬車上點了安神的薰香。
回太殊宮的路上,文清辭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最後迷迷糊糊地被謝不逢抱回了住處。
等他再醒來時,天已經徹底黑了下去。
「……陛下?」見身邊無人,文清辭頓了幾刻,便起身緩緩地拉開了床幔。
他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時已經從華服,換成了普通的棉質長衫。
太醫署的臥房裡,暖爐燒得正好。
文清辭和謝不逢都不喜歡身邊有人。
因此這間臥房,也不像太殊宮的其他宮室一樣,由太監或宮女來收整。
窗邊的書案上,文清辭前天沒有看完的醫書,還攤開放在那裡。
書案邊的紅泥小爐中,煨著一壺放了桂花蜜的米酒。
那酒幾乎沒有什麼度數,但香味卻滲滿了整間臥房。
入冬之後,謝不逢命人在木質的地板上鋪了一層厚毯。
因此方才從睡夢中甦醒的文清辭並沒有穿上鞋襪,而是赤著腳踏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沒想上一秒文清辭剛站穩,下一秒他的耳邊就傳來了「嘎吱」一陣輕響。
謝不逢推開臥房的門走了進來。
他不知何時脫下厚重繁複的禮服,換上了普通的玄衣。
無論衣著有多麼簡單,仍是無法遮掩謝不逢身上那種久處上位、不怒自威的氣勢。
他的視線,忽然落在了地上。
文清辭足上的皮膚格外蒼白。
青紫色的血管,也因此而顯得愈發刺眼。
文清辭下意識坐回床邊,有些心虛的地想要將自己未穿鞋襪的那隻腳藏起來。
臥房裡雖然燒了暖爐,現在畢竟還是冬季,文清辭受體內毒素影響,本就要比一般人更加畏寒。
隨著他的動作,謝不逢看到——文清辭的腳趾被凍得微微發紅,看上去有些可憐。
「清辭怎麼又赤著腳下來?」
謝不逢緩緩蹙眉,繞過地毯走了過來。
「我想去找你……啊!」
文清辭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見身著玄衣的年輕帝王,緩緩地單膝跪在了自己的身前。
「陛下,您在做什麼?」文清辭被謝不逢的動作嚇了一跳。
「別動,」謝不逢將文清辭因心虛而不斷向床下縮的腳抓了回來,又從一邊取來鞋襪,打算替他穿上,「你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如何嗎?萬一著涼可見難受了。」
謝不逢手掌乾燥而溫暖。
觸到文清辭冰冷的皮膚後,謝不逢並不著急替身邊的人穿上鞋襪。
而是先伸出手去,替他暖了暖。
文清辭:!!!
謝不逢的動作並不重,但文清辭卻怎麼也掙不開來。
此時他的臉,已如煮熟的蝦子那般紅了。
「好了。」謝不逢終於將手鬆了開來。
「嗯……」
文清辭發誓,往後自己絕對不再赤著腳在房間裡走路了。
眼下這一切,實在是令他過分地不好意思……
臥房裡雖點了燈火,但那不斷躍動的火苗,仍無法與日光相比。
房間裡的光線,有些昏暗。
襯的氣氛也一點點曖昧了下來。
謝不逢仍單膝跪在地上沒有起來,他不知何時抬起了眼眸,深深地注視著身邊的人。
文清辭的心臟,不由撲通撲通地加快了跳動。
他不由攥緊了手下的床褥,轉過身看著窗外,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問:「陛下,您方才去哪裡了?」
謝不逢笑了一下,輕聲說道:「清辭累了一天,這半日還未好好吃點什麼,我便去耳房做了一點夜宵。」
語畢,慢慢站了起來。
見狀文清辭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陛下做了什麼?」
謝不逢頓了一下,看著文清辭的眼睛輕聲答道:「玉蘭花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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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辭換上厚衣,走出了臥房。
不知道是這件披風在暖爐上烤了一會。抑或是其他什麼原因。
哪怕屋外不知道什麼時候又下起了雪,他竟也完全不覺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