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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地笑著說。
正午的陽光穿過玉蘭花樹的葉,化作一片片圓鏡,碎在地上。
漂亮的眼瞳,因刺眼的陽光而微微眯起。
文清辭的聲音隨著身體的虛弱,而變得格外輕。
輕到謝不逢差一點便以為,方才那句話是自己生出的幻覺。
……清辭他方才說了什麼?
這是文清辭第一次主動要謝不逢抱自己。
皇帝陛下將自己剛才想要說的話,通通忘了個乾淨。
他的心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一時間竟然忘記應該如何擁抱。
「咳咳咳……陛下?」
直到文清辭忍不住輕咳,謝不逢終於緩過了神來。
他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將文清辭抱入了懷中。
轉身抱著對方走入小院,坐在了那棵玉蘭樹下。
初秋的玉蘭樹,還是一片濃綠。
樹下的草地也未發黃。
文清辭看到……手邊的小案上,放著兩隻小小的玉杯。
而杯內則盛滿了酒液。
「陛下,那是梅子酒嗎?」
文清辭覺得,自己好像嗅到了一點熟悉的清香。
「對,」謝不逢一邊替文清辭整理額間的碎發一邊說,「你師兄說,你在谷內泡了梅子酒,還沒來得及喝幾口。」
文清辭猜,這句話一定又是謝不逢從宋君然的心聲里聽到的。
原話八成是宋君然在憤恨,自己師弟連梅子酒都還沒來得及喝幾口,就被謝不逢拐到了這裡來。
宋君然也沒少遊歷江湖,他早將各種方言裡罵人的話,都學了一個遍。
也難為謝不逢從那些污言穢語中,尋找有用的信息了……
想到這裡,文清辭不由笑了一下。
「愛卿笑什麼?」
「沒什麼,」文清辭清了清嗓子,將視線落回了梅子酒上,「臣想嘗嘗。」
「它本就是給愛卿準備的,」謝不逢皺眉道,「但要等愛卿緩過來些才能喝。」
周遭忽然安靜了下來。
微風吹過,將一點點酒氣,吹到了文清辭的鼻尖。
沉默片刻,文清辭忽然抬頭看向謝不逢。
他忍不住問:「陛下,您如此支持臣,沒有想過假如臣失敗了,那當如何?」
語畢,文清辭不由屏住了呼吸。
身為皇帝,且能夠聽到世人心中惡念的謝不逢,不可能不知道這一切意味著什麼。
謝不逢忽然緩緩地笑了起來。
他低頭吻了吻文清辭的長髮,沉聲於對方耳畔,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假如成功,那朕便能與愛卿一道名垂青史。」
沉穩有力的心跳,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了過來。
苦香似絲帶,將兩人纏繞。
文清辭的心情忽然緊張了起來。
「假如失敗了……」謝不逢將文清辭的長髮纏在指尖,接著微微側身,看著那雙漆黑的眼瞳喃道,「那朕就為愛卿,做一個昏君。」
第99章
謝不逢的話, 幸虧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說的。
文清辭頓了一下,忽然緩緩地搖了搖頭。
「怎麼了,愛卿?」
文清辭眯著眼睛, 看向了玉蘭樹枝葉之隙。
他的聲音與平日裡一樣溫柔、平靜,但語氣卻格外篤定:「於醫一道, 臣絕不會出錯。」
「所以陛下恐怕是沒有做昏君的機會了。」
文清辭目似點漆,如一汪幽潭。
往日所有的情緒,都藏在這黑沉的眼瞳下。
這一刻, 被玉蘭枝葉切碎的陽光,盡數灑於文清辭眼底。
在頃刻間照亮這雙眼瞳,生出細碎的光。
長發從謝不逢的指間滑開, 落回文清辭肩上。
謝不逢看到, 文清辭又垂眸笑了一下。
「況且,安平將軍之事臣也是非管不可的, 」日光過分耀眼, 文清辭的眼睫被晃得微微顫動了起來,「若是臣不救他,這天下也再沒有人能救他。」
說話間, 蒼白的面龐, 似乎都生出了幾分色彩。
文清辭的這番話,若是由旁人說出, 定會顯得狂妄。
但從他的口中說出,卻如事情本該如此似的尋常。
*
在之前二十年的時光中, 「醫」為文清辭人生的唯一主題。
決定手術日期之後, 文清辭更是整日手不釋卷。
反反覆覆計算著麻醉藥物的劑量。
他將皇帝陛下遠遠地拋到了一邊去。
甚至差一點便又要將謝不逢遣回他過去常睡的榻上。
五日的時間過得格外快。
轉眼便到了當日和安平將軍約定的時間。
文清辭與宋君然, 還有其他幾位太醫一道, 在太醫令禹冠林的目送下乘馬車出宮, 入了將軍府內。
安平將軍府周圍還和之前一樣,被重兵把守。
早早知道消息的百姓,則圍在附近的街巷邊三五成群的竊竊私語。
文清辭始終在馬車上閉目養神。
直到進安平將軍府,方才緩緩地睜開眼睛。
「文大人,一切均已準備妥當。」太醫帶著文清辭走入了新修的「手術室」內。
衛朝的床大多貼牆而放,床面寬大且設有床架。
這樣非常不利於手術。
這幾日文清辭一邊在太醫署做準備,一邊托人按照自己畫的圖紙,做了一張新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