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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君然一把將小屋背後的窗子推了開來。
接著轉身快速對文清辭說:「外面的侍從人數雖然多,但武功只能算得上三腳貓。先以輕功出府,再去城郊百姓家買快馬蓑衣,你咬牙忍一忍,我們今天晚上就能到達永汀。」
想到師弟的身體狀況,宋君然不由猶豫了一下。
但那猶豫只持續了幾秒,便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
——不能再糾結了,再糾結下去的話,誰知道謝不逢還要對文清辭做什麼!
「可是……」
文清辭的心中,一片混亂。
無數思緒在他心中飛旋,不過轉眼就變成了一團亂麻。
他本能想要拒絕宋君然。
但是理智卻告訴自己,遠離謝不逢,就當這一次在漣和遇到的只是一個普通巡官,才是對的。
漣和一事,只是人生中一段小插曲。
自己該回到正軌,回到谷內了。
「沒有什麼可是。」
宋君然輕輕嘆了一口氣,他轉身深深地向文清辭看去:「……爹一生最後悔的,便是捲入雍都的事務中去。清辭,你要知道……無論『神醫谷』這名聲有多麼響亮,我們都只是江湖郎中而已。和雍都那群貴人,從來不屬於同一個世界。」
「我知道你可能是有些可憐他。但你要記得,你認識謝不逢的時候,他只是那個不受待見的大皇子,可是現在的他……怕是早就和之前不一樣了。」宋君然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
「皇帝陛下坐擁四海,世上早就沒有人有資格可憐他了。」
宋君然和文清辭從小就認識,再了解師弟不過。
他看看出了文清辭眼底的糾結,也將文清辭的心思,猜出了幾分。
狂風卷著傾盆大雨湧入了屋內。
不過眨眼,就打濕了兩人的衣擺。
久違的寒氣,滲入了皮膚之中。
……我對謝不逢的感情,是「可憐」嗎?
少年獨跪雪地的圖景,又一次出現在了文清辭腦海之中。
他想自己是可憐謝不逢的。
然而那種心情……只是可憐嗎?
大雨滂沱,逼著文清辭去思考這個他之前從未想過的問題。
下一刻,文清辭的心驟然一空。
「……我知道。」他喃喃自語。
在窗外暴雨的遮掩下,宋君然的音量不由提高了幾分:「……況且,況且,他最近一段時間的樣子,其實都是裝出來的,你難道看不出來?」
「清辭,你甚至從未見過他本性如何。」
「……你就不怕這一切,只是葉公好龍嗎。」
並不是,這幾日謝不逢對百姓的好,並不是裝出來的——文清辭本能的想要反駁。
但是在開口前他卻突然想起,自己上一次從昏迷中甦醒後,謝不逢與師兄就變得有些奇怪。
甚至房間裡還有瓷碗的碎片。
結合師兄方才所說……他似乎是知道了些什麼?
文清辭不由後怕了一瞬。
在師兄開口說出這番話前,自己竟然真的差一點忘記謝不逢究竟有多麼的危險。
假如有一天謝不逢暴露了本性,那麼自己還能與他好好相處嗎?
自己是否真的像宋君然所說的那樣葉公好龍?
文清辭不知道。
……他還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想清楚這個問題。
「好了,沒有時間了——」不等文清辭想明白,宋君然立刻拽著師弟向窗外而去。
他除了暗器與輕功外的其他武功雖也一般,但到底比文清辭強許多。
宋君然幾乎沒怎麼用力,就將文清辭拉了出來。
大雨衝散了文清辭紛亂的思緒,逼迫著他冷靜下來。
後院裡並沒有侍從看守,雨夜遮住一切聲響。
不等人反應過來,兩抹淡色的身影,就如星子一般,越過屋檐,向漣和的另一邊而去。
兩人一路向城外而去,並在位於漣和邊緣的農戶家中,花重金買來了蓑衣和劣馬。
接著一刻也不停地穿過山林,摸黑向永汀府的方向而去。
一點點離開了謝不逢所在的城鎮。
……
丑時,謝不逢一行人終於安排好了糧草,回到了縣衙署。
暴雨還未休止,仿佛是有人將天捅了個裂口似的。
謝不逢翻身下馬,無視院裡向自己行禮的侍從,快步朝房間裡走去。
一身黑衣早已被暴雨徹底打濕,緊緊地裹在了謝不逢的身上。
他快步走到了屋檐下,接著忽然立於原地,緩緩地抬起了手。
——透過窗可以看到,此時房間裡一片漆黑,並未點燈。
謝不逢深吸一口氣。
或許……文清辭只是睡著了而已。
現在已是丑時,他房間裡若是開著燈,反倒不怎么正常。
冰冷的雨滴滑過謝不逢的臉頰,砸入屋檐下的泥地。
他終於鼓起勇氣,將手落了下來。
「篤篤。」
輕輕地敲門聲,被暴雨吞噬。
「……文清辭?」謝不逢忍不住屏住呼吸,等待回應,「清辭,你休息了嗎?」
他的語氣里藏著無盡的溫柔。
房間內寂靜無聲。
謝不逢的心,也一點點落了下來。
停頓了幾秒,他不由加重了手上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