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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現代用堤壩分段攔截, 不分什麼枯水、豐水季的河道。
人工開鑿出來的殷川大運河和這個時代的無數自然河流一樣,水量受季節與降水影響極大。
一般來說,只要過了冬季最冷的那幾天, 雍都這一段的運河都可以通航。
不過通航的質量,就不能保證了。
二皇子謝觀止乘坐艘小船,先於皇家船隊行駛在殷川大運河上, 船上除了他以外, 還有幾個隨行官員。
「二殿下,最近一段時間, 這附近都沒有降水, 因此水位也低了十尺有餘……過小船的話或許還行,可若是陛下的畫舫來了,便有可能擱淺在這裡。」負責這河段水文的官員無比為難地說。
此次南巡籌備已久, 但降水這件事卻是不可控的。
他說得明明很客觀, 但語氣卻顯得有些心虛。
「嗯。」二皇子瞥了前面的河道一眼,直接吩咐道, 「提前把縴夫調來,等畫舫行到這裡, 直接牽拽挽行, 不用再等了。」說完就走進了船內。
運河兩邊本就有許多人以拉縴為生。
每當有船隻遇到險灘惡水, 或是殷川大運河裡水量不多的時候, 便會叫他們來拉船。
此次南巡, 皇家一共出動了幾十艘船艦。
要想拉動這些船,起碼需要數千名縴夫才可以。
雍都附近陸路運輸發達,且並非商業重鎮的它,平常也沒有太多東西要用。
因此活躍在這附近的縴夫數量很少。
這名官員原想著,等到船隻行進困難的時候,再抓緊時間把縴夫從外地調過來,可沒想到謝觀止大手一揮,竟然讓他們提前來,跟著船隊一起向南了。
這的確是最優解,可是這麼多的縴夫,提前來一天便多一天花銷,累積起來堪稱巨額。
恐怕也只有謝觀止這種受寵的皇子,才有魄力這麼做……
「是,殿下!」官員猶豫了一下,連忙跟著他一起走了進去,同時將決定通知給了下面的人。
和雕樑畫棟,宛如行走宮殿的巨型畫舫不同。
這條先於眾人向前的小船,內部裝修非常簡單,噸位較輕,晃動也比較嚴重,甚至角角落落還經常發出奇怪的聲響。
剛進船內,謝觀止的眼中便閃過了一絲不加任何掩飾的嫌棄和厭惡。
自小錦衣玉食長大的他,還從來都沒有住過這樣「破爛」的地方。
小船周圍的水聲,相比畫舫更是明顯。
在這裡待得時間久了,人說話的音量,也會不由自主地大起來。
謝觀止甫一進艙,便聽到了一陣「竊竊私語」聲。
「……你說昨夜的宴會上,文清辭真的那麼說了?他這是怎麼想的……」
「千真萬確!」剛從大船上來這裡交流航道一事的官員,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說,「我剛跟你講的那些都是原話,一字都不差,絕沒有半點摻假的。」
聞言,另一人不由自主小聲驚呼:「他怎麼能拿謝不逢和二殿下比?那話說出來,怕是連謝不逢本人聽了都不信吧。」
「文清辭說什麼了?」
「哦,他說不單單是二殿下……」背對著船艙門的官員正想回答,話說一半,忽然僵立在這裡,像是生了鏽的齒輪一般,緩緩轉了過去。
「二,二殿下?」
剛才那句話是二皇子謝觀止問的!
背地裡議論皇子,還被逮了個正著,那人的腿都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
他以為謝觀止要就拉縴的事,與負責水文的官員在外面好好交流一番,沒想到對方竟然這麼快便回了船艙。
謝觀止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給他,
少年徑直走來坐在桌邊,端起茶盞喝了一口,這才皺眉無比不耐煩地抬頭看著那名官員說:「本宮問你話呢。」
「是,是……」那人先是一愣,接著自覺死到臨頭的他,終於噼里啪啦地將文清辭昨天晚上在宴會上的原話一字不落地複述了一遍。
他的話音剛一落下,謝觀止便無比不屑地嗤笑了一聲。
——活了這麼大,還真的從來都沒有遇見有人拿謝不逢和自己比的。
簡直荒謬。
自大船上而來的那名官員,本來就和謝觀止不熟。
現今看了對方的表情更是心虛。
自己剛剛就不該說那些話……
他猶豫了一下,忽然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動靜極大。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那人的聲音里寫滿了心虛,一遍遍地重複著這句話。
可謝觀止連眼皮都沒有都抬一下,他又端起桌上的茶盞,輕抿了一口。
「不過是個太醫罷了,南巡河運之事,和他有什麼關係?」
謝觀止表面還算平靜,實際上這句話,卻是咬著牙說出口的。
他雖然不是太子,但出生至今從來都是被人捧著的,幾乎從沒有受過什麼委屈。
謝觀止習慣了處處都壓人一頭。
在這樣環境下長大的他,無論是好勝心,還是渴望被認可的那種情緒,都來得比一般人強。
不過凡夫俗子的話,他向來都是不會理會,甚至聽一耳朵都嫌掉價。
可是……
前些日子謝觀止剛剛派人查過文清辭,將與他有關的亂七八糟的傳言全都聽了一遍。
或許傳言本身就有真有假,可是親眼見識過他本事的謝觀止,卻也不得不承認,在岐黃一道上,大概沒有人能夠與文清辭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