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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然年長文清辭幾歲,且多學了幾年的醫。
但是不同於專注研究水疫的文清辭,宋君然在這方面的經驗要遠遠少於師弟。
文清辭猶豫了一下,輕輕地旋了旋手中的茶盞。
見他不說話,宋君然立刻明白過來。
文清辭十有八九已經有了想法,只等去驗證。
果不其然,停頓片刻之後,文清辭緩緩點頭說道:「依我所見,有些像鼠疫。」
他的聲音還算冷靜,但是心情卻在這一刻緊張了起來。
宋君然同樣如此。
鼠疫在古代非常常見,一開始就是文清辭的重點懷疑對象。
而心、肝、腎的出血性炎症,也的確是它標誌性的病理表現之一。
也是以肉眼,最容易判斷的病變。
因此看到屍體腎臟的模樣後,文清辭便在第一時間想起了它。
「老鼠……」宋君然不由咬唇,「這可就有些難辦了。」他喃喃說道。
宋君然一邊回憶一邊說:「若是單純的水疫,那便先從旁處運水過來吃,斷了源頭便能暫止傳染。可是老鼠……」
他的話戛然而止,廳里突然安靜了下來。
「鼠疫」只是一個非常籠統地稱呼,實際它每次爆發的傳播方式和毒性都不怎麼相同。
食用被鼠類污染的水源、糧食,被鼠蚤叮咬,甚至於與病鼠近距離接觸,都有可能感染疾病,非常難被人察覺。
文清辭緩緩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再一次將視線落在了那一摞紙張上。
「算了,」宋君然有些頭大地嘆了一口氣,「還是先開藥方吧。」他起身提起藥箱,準備去縣衙署外再見見病人。
「好。」文清辭也緩緩點頭,同時忍不住在心底想到,有了治病的方向,當然是件好事。
但要是查不清楚癘疾的源頭,就算有了藥也收效甚微。
觸類旁通。
原主雖然主要研究水疫,但治病開藥的原理都是相似的。
唯一的問題是……單憑自己和宋君然的能力,顯然是挖不到其源頭的。
文清辭下意識咬了咬唇。
……這件事,或許只有一個人有能力做到。
就在這個時候,議事廳的門再一次被人從外輕輕推了開來。
同樣更換完衣物的謝不逢緩步走了進來,他的背後還跟著一個文清辭非常熟悉的面孔。
來人一臉愁容,顯然是被謝不逢強行叫到這裡的。
「陛……」來人抬頭剛想說點什麼,就被謝不逢的眼神堵了回來,他立刻改口,「大人,大人。」
「嗯。」
見謝不逢不惱,來人總算緩緩鬆了一口氣。
「在下禹冠林,為宮中太醫,」七十有餘的老太醫,轉過身去朝兩人拱了拱手,笑著說道,「二位先生若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在下在所不辭。」
說話間,他不由將視線落在了文清辭和宋君然的身上,仔細將兩人打量了一番。
……左邊的人穿著白衣,戴著帷帽,大夏天的仍包裹得嚴嚴實實,完全看不出相貌。
只能隱約判斷出,他的身材較為清瘦。
而另外一個用厚重白紗裡面的人,則更是面生。
禹冠林只在一年多前見過宋君然一面,匆匆一瞥,早就忘了對方的模樣。
更別提現在對方早將白紗拉至最上,只露了一雙眼睛在外。
老太醫在宮中混了一輩子,非常懂得審時度勢。
現在被皇帝派來給這兩個年輕的江湖郎中打下手,他也沒有半點受了委屈的樣子,反倒是和和氣氣地問:「……不知二位現在是要忙什麼?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提便是!」
宋君然聽過太醫令禹冠林的名字,見皇帝將他帶來,便也不再客氣,直接使喚起了他:「我們出門給縣衙署外的人診病,禹太醫一起去吧。」
「啊,這…這……」禹冠林剛才說得輕巧,現在聽到宋君然真的要自己出去給那群流民看病,便立刻猶豫了起來。
這個時候文清辭已經提起藥箱從一邊走了出去。
而謝不逢則始終沒有打斷宋君然的話。
沒有辦法,禹冠林只得咬著牙跟了上去。
在即將走出縣衙署的那一刻,文清辭忽然猶豫著停下了腳步,轉身向謝不逢看去。
藏在寬大衣袖下的手指,緊緊地絞在了一起。
……到底要不要向謝不逢開口?
雖然包裹得嚴嚴實實,但是謝不逢竟然還是從眼前這道白影中,看得出了他的猶豫與糾結。
他不由停下腳步,朝文清辭看去。
謝不逢並沒有逼問他的目的,只是耐心地等待。
時間一點點過去。
前幾日積攢在屋檐上的水,被風吹著墜了下來,生出一聲輕響。
這聲音終於將文清辭驚醒過來。
帷帽下,文清辭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大人,在下有一不情之請……」
悶在白紗下的聲音,聽不出一絲半點的往日清潤。
但還是如一道冰泉,從謝不逢燥熱的心上流淌了過去。
讓他於頃刻之間平靜下來。
「何事?」
謝不逢當視線落在了文清辭的身上。
冰冷的目光下,隱約透著一點關切。
既然已經開了口,文清辭也不再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