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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辭方才離開太醫署的時候,有意沒有驚動謝不逢。
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少年竟然還是來到了這裡。
文清辭明白,謝不逢問的並不是自己為什麼要給蘭妃吃這種藥,而是問自己為什麼要摻和進這件事裡。
他又深深地看了後殿一眼,接著轉身走到謝不逢的身邊。
「殿下,藥與毒倘若不用的話,便沒有任何區別。只有用了,它才會被用藥的那個人,賦予意義。我今日來此,便是為了賦予它意義。」
謝不逢的目光一晦。
文清辭的聲音不大。
可話音落下之後,空地上的所有人,都齊刷刷地將視線落到了他的身上。
安靜了幾秒,蕙心宮空地之外,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以及隱約的笑意。
「愛卿說的是。」聽說蕙心宮的事後,皇帝一大早也來到了這裡,此時他正遠遠地看著文清辭。
身著明黃長袍的男人壓低了聲音,笑著喃喃自語道:「……藥本無意義,全憑用他的人來定。」
皇帝的神情無比輕鬆。
說完這句話後,竟又笑了一下。
剛才來蕙心宮的時候,他已經聽太監說了文清辭將什麼餵給了蘭妃。
然而皇帝竟半點也不惱。
明明蘭妃和她肚子裡的小公主正在裡面急救,可皇帝連看都沒有多看那裡一眼。
他只是自顧自笑道:「果然是用藥入神啊。」
皇帝的話語裡,寫滿了冷血。
眼見文清辭給的藥起了效果,殿裡的人真的暫時不知痛意,那幾個穩婆更是不敢耽擱。
有原著劇情的幫助,文清辭知道蘭妃這一胎會是臀位,因此早早幫她控制了胎兒的大小。
在此背景下,穩婆們也在用盡畢生所學,幫蘭妃生下這一胎。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太陽不知何時升了起來,暖暖的金光灑滿了整座小院。
一晚下雨積攢下來的寒氣,也被沖淡了不少。
可是直到這個時候,文清辭手腳依舊冰涼。
大概六點半了。
按照原主筆記中所寫,再過半個小時,自己便必須去將毒解開,不然等毒素徹底破壞神經系統就會釀成大禍。
文清辭屏住呼吸,於心中默默倒數著時間。
他從來都沒有覺得時間過得如這樣快過。
文清辭緊緊盯著後殿。
他沒有看到,謝不逢的視線始終落在自己的身上。
少年正在觀察著他。
長長的睫毛與漆黑的眼瞳,將文清辭的情緒盡數藏了起來。
但他挺直著的腰背,與半刻也不轉移的視線,還是明白告訴謝不逢——文清辭無比關心蘭妃的現狀。
……此時藥已經像他說的那樣起了效果,文清辭的目的應該達到了才對。
他此時的關注是不是證明,除了「醫」以外,文清辭更在乎的,還有每個交到他手中的「命」?
十五分鐘……
十分鐘……
時間一點點過去。
原本等在蕙心宮外的皇帝也到了該上朝的時候。
他正準備吩咐身邊的賢公公離開這裡。
下一刻,眾人的耳邊忽然傳來了一陣清澈的啼哭。
「生了——」穩婆激動的聲音從殿內傳了出來。
下一刻就有小宮女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向皇帝磕了三個響頭,接著大聲說道:「稟陛下,蘭妃娘娘所產是公主!蘭妃娘娘生產順利,母女均安!」
母女均安……
自己賭對了!
文清辭終於長舒一口氣,扎在心中的那一根刺也落了下來。
他的身體不由踉蹌了一下,下一瞬額頭突然傳來一陣密密麻麻的刺痛。
回過神,文清辭不受控制地咳嗽了起來。
「文太醫您沒事吧?」聽到蘭妃母子均安,蘇雨箏也鬆了一口氣,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文清辭的身邊,一臉著急地催促了起來,「您快些去休息吧!」
「無妨,」文清辭緩緩搖頭,艱難地向前走去,「我先去看看蘭妃娘娘。」
他必須在第一時間替蘭妃解毒。
此時後殿外已經圍滿了人,方才還要走的皇帝留了下來,慷慨地宣布著自己的賞賜。
蕙心宮裡熱鬧極了。
可是這片熱鬧卻與謝不逢沒有半點關係。
他被這整個世界拋棄在外,無人理會他……更無一人記得今天也是他的生日。
這種孤寂,謝不逢早已習慣。
此時他只是覺得……消失於人群之中的月白色身影,格外的刺眼。
就連文清辭也忘記了自己。
在這裡站不知多久。
少年終於不由低頭,自嘲地笑了一下。
……自己怎麼會有那種莫名其妙的無聊期待?
文清辭今天成功救了蘭妃一命,自然是會被眾人擁簇,熱鬧好一番。
至於蕙心宮裡的小公主……與自己生在同一個晦氣的日子,應感到倒霉才對。
少年緩緩轉身,一步步向蕙心宮外走去。
雍都的雨又下了起來,甚至相比於早晨,更大了幾分。
滴滴嗒嗒,滴滴嗒嗒。
不過幾秒,便打濕了少年的肩與發。
謝不逢獨自穿過蕙心宮,緩步向長得一眼望不到盡頭宮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