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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辭的思緒,因為這個事實而亂了起來。
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在意謝不逢。
那或許並非醫生對病人的在意,更不是臣子對皇帝的在意。
而是一個普通人,對另一個普通人的在意。
……在意他的喜悅與哀傷,在意他的熱鬧和孤獨。
甚至…… 自己也並不反感謝不逢的觸碰與親吻,還放縱他的瘋狂。
感受到身下人的顫抖,謝不逢不再說話。
夜風吹來,帶了一點寒意。
謝不逢抱緊了懷中的人。
在對方氣息再度貼近的那一瞬間,文清辭忽然意識到……這種模糊了彼此邊界的在意,名為「喜歡」。
文清辭的呼吸瞬間一窒。
大腦在此刻只剩下空白一片。
四周一片寂靜。
只剩下了呼吸聲,還有夜風掠過樹梢,發出的沙沙聲響。
時間好像停了下來。
下一刻,寂靜被打破。
輕輕的敲聲,在夜裡顯得格外刺耳。
屬於太后聲音,從遠處模模糊糊地傳了過來:「文太醫可有想好?」
擔心謝不逢做出什麼過分的事的她,終於忍不住在院外出聲提醒。
平衡在這一刻,被人打破。
「陛下,」停頓幾秒後,文清辭垂眸笑了一下,清潤的聲音,自謝不逢的懷中傳了過來,「臣可以回答這個問題了嗎?」
「……可以。」謝不逢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像是在等待命運的裁決。
那雙能無數次揮舞重劍的臂膀,也在這一刻居然失去了將懷中人禁錮的力量。
文清辭的目光,仍落在那道長長的影子上。
……自己是喜歡謝不逢的。
但是初曉情愛的他不知,這份喜歡究竟該如何衡量?有多深,有多淺?
從醫一生的他,或許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責任與諾言的重量。
所以……文清辭決定,給自己與謝不逢一個機會。
他緩緩握住了謝不逢搭在自己肩上的那隻手。
冰冷又細膩的觸感,將正在一點點墮入深淵的謝不逢輕輕地拉了回來。
文清辭並沒有回答身後人的問題,而是稍稍提高音量,對太醫署外的人說:「太后娘娘,臣願……為太醫署諸位同僚授課。」
他願意試著接受謝不逢的喜歡。
並試著……也如愛人一般,去喜歡他。
第94章
文清辭的聲音, 被夜風吹散。
伴著屋檐下的驚鳥鈴的脆響,一道落在了謝不逢的心中。
……清辭他,願意留在這裡?
謝不逢已經習慣了被拋棄。
然而就在他不抱希望的這一刻, 文清辭卻……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
這一刻,覆在琥珀色眼瞳上的薄冰, 忽地碎裂開來。
本已麻木的心臟,也隨之重新跳動。
褪去平日裡的冷靜自持。
此刻,謝不逢的眼中竟然生出了幾分迷茫。
他站在這裡, 像一個孩子般不知所措了起來。
甚至忘記繼續將文清辭錮在懷中。
又一陣夜風吹來,文清辭不由輕輕地咳了兩聲。
他拍了拍謝不逢的手背,柔聲說:「陛下, 走吧。」
語畢, 不等謝不逢反應過來,文清辭便緩緩轉身, 提起了放在一邊屋檐下的燈籠。
並彎腰點燃, 向著後院而去。
熹微的燈火,在他手下燃起。
如星子落地墜在他手中。
見謝不逢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文清辭終於忍不住笑了一下, 轉身輕輕朝謝不逢問:「陛下, 還不走嗎?」
文清辭已經走到了院門邊。
將要出門的那一刻,終有腳步聲在他背後響起。
謝不逢快步跟了上來, 並在走出院門的那一刻將文清辭垂在身側的左手牽在了掌心。
他的動作小心翼翼,甚至不敢用力, 唯恐將身旁的人驚動。
文清辭的手指, 輕輕地顫了一下。
然而這一次, 他並沒有將手鬆開。
而是緩緩用力, 將謝不逢回握。
燈火點亮了太醫署長長的宮道。
照亮了謝不逢的臉頰, 與唇角邊久久不曾落下的弧度。
……
自文清辭「死後」,謝不逢便將太殊宮的政治中心,搬到了小小的太醫署內。
原本的太醫署,則被迫搬了家。
新的太醫署面積雖大,但到底比不上舊的那個方便。
文清辭確定留在太殊宮的第二天,一向固執己見,肆意妄為的謝不逢,便聽他的話,將奏章等物搬出了太醫署前院,把這裡還給了太醫們。
沉寂了將近兩年,這座院落終於再一次熱鬧了起來。
太監宮女們進進出出,將東西搬回原處、整齊排列。
他們終於不再像之前一樣,膽戰心驚、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樟松木製的藥櫃,被填了個滿滿當當。
太醫們一邊儲放藥材,一邊忍不住朝著門外看去。
他們眼中既有難以掩蓋的興奮,還有一點淡淡的恐懼。
文清辭也來了。
此時他正站在樹下,與禹冠林輕聲說著話。
沒了帷帽的遮擋,那張清麗脫俗的面容,終於無遮無擋地露了出來。
長久不見光的皮膚變得愈發蒼白,襯得墨瞳愈深,硃砂痣愈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