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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太醫署里逼仄的臥房不同。
嘉泉宮後殿不但大,且雕樑畫棟,放滿了珍奇,處處都彰顯著皇室的風範。
可是在謝不逢看來,這一切卻都俗氣的與文清辭並不相配。
躺在榻上的人,直到現在都沒有甦醒的跡象。
文清辭長眉微蹙,看上去睡得並不安穩,嘴裡還輕輕地念叨著什麼。
謝不逢忍不住走過去,單膝跪在了榻邊。
下一秒他竟看到——
一滴清淚,毫無預兆地從文清辭的眼角墜了下來,順著臉頰流向了鎖骨。
少年的心狠狠一墜。
他下意識抬手,替文清辭拭去了那滴眼淚。
文清辭的皮膚,宛如白瓷。
細膩蒼白又……冰冷。
擦掉那滴眼淚後,少年又下意識地用指腹,輕輕地在文清辭的臉頰上蹭了一下。
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後,少年被自己嚇了一跳,他猛地站起了身,如做了什麼壞事一般向後退了兩步,甚至於將手藏到了身後。
謝不逢的心臟瘋狂跳動,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差一點就將他擊潰。
少年的呼吸隨之變得緊張、急促。
沒等他意識到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麼,甚至皮膚上的餘溫也未散盡。
躺在床榻上的人,就這樣毫無預兆地睜開了眼睛。
長長的睫毛如蝶翼顫動,恍惚間謝不逢的身影,就這樣映入了那雙如深潭般濃黑的眼眸之中。
……文清辭他,方才感覺到了嗎?
第24章 正-版-晉-江
甫一清醒, 文清辭的胸肺間,再次生出一陣麻癢之意,接著他便撕心裂肺地咳了起來。
嘗到那股熟悉的腥甜味, 榻上的人下意識便想要抬手抵在唇邊。
可是緊接著,文清辭手腕便無力地墜了下來。
晴藍色的藥玉, 也隨之重重地墜在了地上。
「我去叫禹冠林。」
還沒等文清辭反應過來,謝不逢便兀得轉身,向殿外走去。
他的腳步格外快, 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這裡。
謝不逢這是怎麼了?
病中的文清辭,暫時沒有時間去細想這個問題。
細細的血跡,從文清辭的唇邊蜿蜒而下, 禹冠林剛進來便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
老太醫拿出細長銀針, 朝文清辭咽間穴位刺去。
榻上人的身體,隨之輕輕一顫。
和從小就沒有痛覺的謝不逢不一樣, 文清辭向來怕疼。
他小時候生病, 怎麼也不肯扎針。
無論多麼苦的藥,都能夠咽下去。
可是這一次,在胸肺間巨大不適感的侵蝕下, 手上的那一點疼痛竟幾乎被他忽略。
幾針下去, 文清辭仍沒有緩過來。
「咳咳……禹大人不必費心,」他強撐著一臉蒼白的朝禹冠林笑道, 「不過是老毛病罷了。」同時打算伸手擋住對方的動作。
文清辭受傷的左手隨之一麻,微微抬起一點, 又墜在了身側。
——他終於清清楚楚的意識到, 自己的手出了問題。
禹冠林不由抿唇, 將眼神移到了一邊, 過了片刻, 才轉過頭來解釋道:「昨夜文太醫的血久久止不住,試了許多傷藥都沒用,最後只能用力包紮,時間久了便……」
老太醫話沒有說完,文清辭就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外力的壓迫之下,自己手臂的血液長時間不循環,出現了麻痹無力的情況。
……未來自己的手腕,可能時常麻痹疼痛,甚至提不了重物。
哪怕知道文清辭自己就是一個神醫,可是說完方才的話,禹冠林還是下意識安慰他:「好好休養,未來八成是會恢復的。」
沒想到躺在榻上面色蒼白的文清辭只輕輕地笑了一下說:「咳咳……無妨,只是左手而已。」
作為一個死過一次的人,文清辭的心思格外豁達,他大概比任何人都清楚,除了生死外,一切都是小事。
昨天晚上的事,實在太過驚險。
說是九死一生也不過分。
今日好歹撿回來一條命,左手不左手的已經不重要了。
禹冠林沒有想到,文清辭竟然是這樣的反應。
老太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末了如往常一樣笑著收拾藥箱。
只是在臨走的時候,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一般隨口提示道:「這世上無數人好奇所謂『藥人』,如今知曉文太醫便是他們想找的人。往後您的身邊,恐怕就要熱鬧了……」
文清辭的咳漸漸停了下來。
他淺吸一口氣,忍不住攥緊了手心。
自己當時太過著急,的確有些不顧後果了。
禹冠林的提醒沒有錯……
身份暴露之後,自己原本就不平靜的生活,恐怕會變得更加危險。
無論是從哪個角度看,自己都應該儘快做打算,想想如何儘早離開雍都……
胸肺間的麻癢意逐漸散去。
文清辭終於想起了剛才急匆匆離開這裡的謝不逢 。
以及在恍惚間憶起……昏迷中自己似乎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裡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黛色山丘,還有漫山的草藥。
一個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且眉間同樣有顆硃砂痣的孩子,正牽著家人的手,在山上採藥。
這應當是原主記憶,他剛果然從小學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