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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殊宮內,宮人手持巨大鐵鏟,將地上混著鮮血的堅冰與細雪一起鏟走。
用溫水掃灑三兩遍後, 原本沖天的血腥氣, 淡的難以察覺。
若不是那棵被攔腰吹斷的玉蘭樹還倒在地上,昨晚的一切, 都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 被隱在了重重風雪的背後。
一起被暫時隱去的,還有當晚宜光殿前,新帝如瘋似魔的模樣。
與被關入圓牢的謝釗臨、叛變的恆新衛, 以及……久久都散不去的慘叫。
這一晚的事, 眾人諱莫如深。
太殊宮,蕙心殿。
冊封的儀式雖還未辦, 但是眾人已經默認,蘭妃已就是衛朝的太后。
新帝……目前沒有關注雜事的心思。
因此便有無數人趁著這個時候, 聚在了蕙心宮裡。
蘭妃的身邊已經有很長時間, 沒有這樣熱鬧過了。
但她此時, 卻也同樣沒有什麼心思去處理雜事。
謝孚尹將自己團成小小一個, 窩在蘭妃的懷裡。
她一整個晚上都沒有合眼, 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紅腫得如同兩個小核桃。
別說是她,就連蘭妃還有一邊站著的明柳,眼睛都在發紅。
「孚尹乖,現在時間不早了,我們睡一會兒好不好?」蘭妃小聲哄著懷裡的謝孚尹,「或者你餓了嗎?母妃叫人給你做些吃的。」
小姑娘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她固執地搖頭說:「不想睡覺……」話語裡帶著濃濃的鼻音。
明柳將毛巾從溫水裡取出,擰乾之後遞了上去。
蘭妃仔仔細細地將謝孚尹哭花的小臉,擦了個乾淨:「孚尹不想睡覺啊,那我們——」
她話還沒有說完,小姑娘忽然轉身看著母妃的眼睛說:「我想去看看文先生。」
「啊!」正在倒熱水的明柳,一個不留神被水燙到,小聲驚呼了起來。
她連忙低頭端著盆子退了出去,沒有讓謝孚尹看到她那在忽然之間變得極差的臉色。
蘭妃正為小姑娘擦臉的那隻手,也突然頓住:「……再等等吧,一晚上沒有睡,文先生也要休息呀。」
她朝謝孚尹輕輕地笑了一下,強裝平靜說道。
可是沒有想到,謝孚尹今天居然沒有吃她這一套。
小姑娘就這麼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的眼睛,無比認真地問:「可是他們說……他們說文先生死了。『死了』究竟是什麼意思啊母妃?」
「母妃,文先生他真的死了嗎?」
謝孚尹那雙淺琥珀色的眼睛太過清澈,蘭妃沒有辦法說出假話。
她攥緊了手心:「……是,文先生他,他去世了。去世就是,往後再也見不到他了。」
死亡對於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過於深奧難懂。
但聽到「往後再也見不到文清辭」後,謝孚尹終於「哇」一聲大哭了起來。
她委屈極了:「可是,可是我昨天晚上,明明看到了哥哥抱著他呀……母妃,我真的不能再去看看文先生嗎?」
此時蕙心宮大門敞開,小院裡滿是忙著掃雪的宮女。
謝孚尹沒有控制聲音大小的意思,方才的話全都清清楚楚地傳到了眾人的耳邊。
宮女們掃雪的動作不由一頓。
眾人不由默默地對視一眼,她們從彼此的目光中,看出了一點點恐懼。
在太殊宮待了這麼久,她們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更知道什麼可以看,什麼不該看,以及什麼就算知道……也要裝作不知道。
昨天晚上,新帝謝不逢拋下無數親衛,抱著一具屍體,當著無數人的面,穿過整個太殊宮,走到太醫署那間小院裡的場景,刻印在了無數人的眼底。
不僅如此……
還有人看到,謝不逢時不時便會將細吻,落在那太醫的面頰之上。
聽說他將自己和那個太醫的屍體關在小院的房間裡,一整晚的時間已經過去,房門直到現在都沒有打開。
真是完完全全將禮法、綱常,甚至於人倫,都拋到了一邊去。
她們默契不言。
一時間,新帝和那位太醫的事情,成了則無人敢提的宮廷秘辛。
在她們看來,如今太醫文清辭已死。
只要眾人都默契不提,那麼要不了幾年時間,「文清辭」的名字,便會隨著這件事一起,成為條被隱入歷史的獨屬於帝王的秘事。
可是誰都沒有想到,這個早晨還沒有過完。
什麼也不懂的謝孚尹,便將它給提了出來。
見眾人都不說話,謝孚尹終於忍不住向一直沉默著的母妃撒起了嬌來:「好不好啊,好不好啊,母妃?我真的只想再去一次……一次就可以了!」
蘭妃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院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她如抓到了什麼救命稻草般抬頭向門口看去。
接著,一個身著紫色錦袍的太監,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對方走得有些急,此時剛氣喘吁吁地站定在原地。
「賢公公,您怎麼突然來了?」蘭妃輕輕地將謝孚尹從懷裡放下,起身問他,「可是陛下那裡有什麼事?」
「……確有一事。」今日事物眾多,且都很重要,這老太監也不再賣關子了,「宮外有一人求見。」
「宮外?」蘭妃不由蹙眉,「他想要見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