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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謝不逢卻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今天的謝不逢放肆至極,他再一次將唇貼到文清辭的耳畔,吐出了幾個自己從前壓根不敢在文清辭耳邊說,唯恐嚇到他、玷污他的句子來。
謝不逢的聲音細如同呢喃。
但側殿實在太靜了,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地砸在了文清辭的心中。
文清辭努力開口,想要轉移話題。
謝不逢就像猜到他要做什麼一樣,直接將他的薄唇捂在掌下。
「宋君然一定沒有告訴你,當日我們為何在院內劍拔弩張。」
他笑了一下,閉上眼睛將那日發生的事通通說了出來。
剎那間,文清辭原本略微麻痹的左臂,如被火稍燎一般發起了燙。
謝不逢……他的確是個瘋子。
文清辭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他瞬間心亂如麻。
說完這一切後,謝不逢終於停了下來。
此時文清辭的耳邊,只剩了淺淺的呼吸聲。
沉默半晌,謝不逢終於將手放了下來。
他如釋重負般看向文清辭,在這一刻,道出了今日自己最終的目的:
「所以你……現在會討厭我嗎?」幽微的燭火,印在了謝不逢的眼底,他看上去小心又緊張。
謝不逢緩緩鬆開了文清辭。
「你對我說這些,究竟是想要做什麼?」文清辭努力調整呼吸,艱難問道。
那雙向來看不出什麼情緒的黑瞳,竟在這一刻清楚地泄露了主人的情緒。
不安、緊張、迷茫。
……謝不逢假若想逼自己救他,大可以將這一切藏在心底。
他為什麼要這樣說?
為什麼要告訴自己這一切。
「只是想告訴你,你方才想救的,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我很危險,有很多卑劣的念頭。除非身死,都無法放下執念。」
「我怕我……做出什麼令你厭惡的事來。」
例如去松修府,直接派大軍在山林中尋到神醫谷所在。
他怕自己真的失控。
怕理智的囚牢,困不住心中的瘋狂的野獸。
說到這裡,謝不逢的心竟不由一痛。
只要一想到「文清辭厭惡自己」這個可能,他便無比緊張,無比害怕。
謝不逢注視著文清辭的雙眼,一字一頓地說:「若你厭惡我,不想再見到我。今日甚至隨時都可離開雍都,我絕不會阻攔、干涉。待我自食惡果、毒發之後,這世上便再也沒有人會牽絆你的自由。」
「至於今日的一切,你便權當我是任性吧。」
文清辭的聲音無比乾澀:「為何說是任性。」
謝不逢的目光向北方落去。
他說:「當初攻打北狄的時候,我有無數次差點戰死於沙場。」
「彼時我並不害怕,只是……有些遺憾。」
文清辭的目光,終於迎了上去。
他聽謝不逢說:「遺憾死之前都不能見你一面,再同你好好告個別。」
說話間,這位年輕的九五之尊眼中滿是眷戀。
「所以,假如你真的厭惡我,再也不想見到我。」
「那麼不要躲,也不要再不告而別,好不好?」
「就在今日,同我好好地道個別。」
這一瞬間,文清辭突然忘記了怎樣呼吸。
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眼圈也在頃刻間泛紅。
從醫一世,文清辭從未懼怕過「死亡」。
甚至曾日日與死亡相伴。
他以為自己早能坦然面對這個問題。
同時能坦然接受,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死亡」的結局。
可是這一刻。
在謝不逢話音落下的那個瞬間。
文清辭卻忽然想明白了今日的第一個問題。
——自己不想讓謝不逢死。
哪怕他說了這些,自己也同樣不想他死。
第88章
複雜的情緒, 此時盡數掩藏在了漆黑的眼瞳之下。
只有文清辭知道,此刻自己心情究竟有多麼的複雜。
殿內闃然無聲。
謝不逢垂眸深深地注視著文清辭的眼睛,等待著他的答案。
時間在昏暗的燭火中停滯。
不知過去了多久, 文清辭也慢慢地垂下了眼眸。
謝不逢的呼吸在這一瞬停滯。
……他在等待那個答案。
可還不等他反應過來,文清辭便忽然轉過了身去。
謝不逢瞬間咬緊了牙關, 心臟隨之傳來一陣鈍痛。
清辭還是要走嗎?
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下一秒他卻發現——文清辭並沒有向殿門而去。
……而是轉過身,走向了殿邊的另一架燭台, 接著從一旁取來火折,將燈燭點亮。
火苗瞬間燃起,將盤龍狀的燭台璇繞。
不過眨眼間, 整間側殿都明亮了起來。
習慣了黑暗的眼瞳微微眯起。
那道纖細的淡色身影, 在這一瞬間變得有了溫度。
清潤的聲音也隨之響了起來,謝不逢聽到, 文清辭淡淡地說:「『望聞問切』四項缺一不可。將燈火點亮, 才好診病。」
語畢,便轉身將剛才放在一邊的藥箱提了上來。
他的動作還是記憶里的那般優雅。
一點熟悉的苦香在鼻尖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