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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得他不斷後退。
空地一邊,不知是誰先看到了文清辭。
伴隨著烈火燃燒發出的噼啪聲,一個老頭牽著孫輩,跌跌撞撞地向他走去,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大夫,大夫救救我們啊——」
「求求你了,救救我們吧!」
他伸出蠟黃、枯瘦的手,拽住了文清辭的衣擺,一邊磕頭,一邊痛哭道:「你是松修府來的大夫,一定有辦法,一定有辦法能夠救我們,是不是?」
被他牽來的兩個小孩,也隨著爺爺一起跪在了地上。
他們雙手合十,如求神拜佛般祈求:「求求你了大夫,救救我爹娘吧!」
「嗚嗚嗚……我不想,不想他們死了。」
「不想他們也,也被……烈火燒身。」
文清辭的耳邊,忽然嗡的一聲響了起來。
他單膝跪在地上,下意識想要將這祖孫三人扶起:「你們先起來好不好?我一定會盡力,一定會想辦法。」
但下一秒,又有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不知道從哪裡跑了過來,也攀著文清辭的手臂,跪在了這裡。
他灰頭土臉的,滿身狼狽。
「大夫,你,你看看我娘親,好不好?看看她是不是睡著了?」
剎那之間,文清辭眼前的景象全部模糊了起來。
只剩下這個男孩,不斷重複著他的祈求。
甚至於……那男孩的相貌,也變了。
他不再是剛才灰頭土臉的樣子,而是變得和年少時的文清辭一模一樣。
他的額頭生出一點硃砂,比血還要艷。
恍惚間,文清辭竟然又回到了山萸澗中。
「浮輕取,重按無,浮如木……」
「怎麼辦,怎麼辦?」
「怎麼什麼脈象都診不出來?」
小小的文清辭顫抖著手,為榻上的人診脈,渴望將他們救起。
渴望他們能夠睜開眼,像以往一樣,輕輕摸摸自己的腦袋。
如果自己的醫術,能再高明一點就好了。
恍惚間,文清辭不由攥緊了手心。
如果……自己真的是原主就好了。
要是今日在漣和的人是他的話,一定會有辦法的。
大火熊熊燃燒,空氣中滿是嗆人的氣味。
——無數具被草蓆包裹著的屍體,靜默著熔於火焰之中。
想想辦法,救救他們。
文清辭心中的那個欲望越來越強。
大腦也隨之泛起了刺痛。
就在這個時候,拉著他胳膊的那個小孩突然大聲哭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向火焰之中奔去:「娘親,娘親——」
來不及多想,文清辭下意識起身向前而去,將他緊緊地抱在了懷中。
文清辭顫抖著手捂住了小孩的雙眼:「別看,不要過去好不好?」
那小孩雖然只有七八歲的樣子,身材也很是枯瘦,但竟在此刻爆發出了無比的力量,將文清辭推了開來。
「不,我要去看娘親!」
明明隔著帷帽,可文清辭還是清楚地看到……此時他的娘親,已經徹底被烈火吞噬。
一滴眼淚,自文清辭眼角墜了下來。
他的耳邊,忽然一片寂靜。
一時間文清辭竟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那個千年後的普通大二學生,還是《扶明堂》里生於山萸澗的太醫。
……自己學醫多年,為的不就是不讓這世間,再有和自己一樣的人嗎?
文清辭的目光,變得無比迷茫。
山萸澗那個傍晚,他曾和眼前的人一樣,反覆祈禱有人能幫自己一把。
彼時的山萸澗,早已空無一人。
可是今日的漣和……至少有自己在。
救救他。
文清辭強撐著起身,將差點踏入火堆的小孩拽了出來。
下一秒便因慣性重重地向後跌去。
然而想像之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文清辭竟在此刻,跌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之中。
謝不逢不知何時出現,緊緊地將他抱在了懷中。
——在意識徹底消失前的那一刻,文清辭竟從那雙向來冰冷的琥珀色眼底,窺到了一絲刺眼的慌亂。
下一刻,漣和縣與沖天的大火通通消失不見。
文清辭看到……
身著月白色長衫的自己,坐在神醫谷的竹舍中,提著筆仔細將草稿上的筆記整理成冊。
那時的他尚且生澀,看上去只有十四五歲的樣子。
寫完一章後,他又將書冊翻到第一頁。
猶豫片刻,終於仔細將「杏林解厄」四個大字書至其上。
文清辭的心,在這一刻靜了下來。
明明是熟悉的幾乎可以背過的醫書。
但是此時,在默讀其內容的同時,文清辭的腦海之中竟然也憶起了原主書寫時的思路。
他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冊醫書。
無數深埋於心底的記憶,與積累二十年的知識,全在這一刻清晰了起來。
……
「文清辭?!」
「文清辭!」
謝不逢的心,在一瞬間空了。
一年多前,太殊宮裡的那一幕再次浮現於他的腦海之中。
明明四周皆是沖天的火光,可謝不逢只覺得寒冷刺骨。
他又仿佛回到了那天……
失而復得過後,便愈是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