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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謝不逢身邊的副官,卻按照他之前的意思,將這件事壓在了北地,暫時沒有將軍報發往雍都。
但紙到底是包不住火的。
消息傳到那邊,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謝不逢必須儘快恢復意識,不然等雍都知曉,皇帝一定會在第一時間指派新的將領過來。
到了那個時候,說什麼都晚了。
「好,我等明白,」軍人們壓低了聲音說,「等就等吧……這裡先麻煩你了。」
「您別這麼說,都是我分內之事。」
等這群人走後,那名軍醫心中疑惑更甚——那毒在謝不逢體內的表現,為何會與平常不同?
沉沉陷入昏睡的謝不逢,仍不肯放下手中的藥玉。
他身邊的人掰了半天,都沒能將將軍的手指掰開,最終只好作罷。
玉越嵌越深,謝不逢的手心早已鮮血淋淋。
可察覺不來痛的少年,只憑本能繼續將它握緊。
昏睡間,謝不逢嗅到了一股熟悉的苦香。
他似乎看到一道月白的身影出現在了自己的身邊,文清辭笑著看向自己,始終一言不發。
「你就沒有什麼想要跟我說的話嗎?」
——謝不逢聽到自己問。
站在他對面的月白色身影頓了頓,終於慢慢開口:「臣相信殿下,一定能建功立業,帶著一身功績回到雍都。」
此時的謝不逢只覺頭腦昏沉,意識也像喝醉了酒一般地模糊。
或許是因為這樣的感覺,又或許知道眼前這一幕都是自己的幻覺。
謝不逢緩緩垂下頭,終於放任自己對他開口。
「你為什麼這樣相信我?」
「我只是不知痛覺為何物,而不是不會受傷,不會死……」
少年的聲音是難言的脆弱。
他終於將埋在心中半年的委屈,在此刻說出了口。
可對面的月白色的身影,卻只是笑著看向他。
……少年的心緩緩沉了下去。
難以言說的失落感像潮水一般向他襲來,一時間竟壓得他難以呼吸。
文清辭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一點?
明明他之前親口對自己說,沒有痛覺的自己,是一個更需要被額外照顧的病人。
謝不逢的心情忽然亂作一團。
他一會兒自嘲,覺得自己不過是文清辭眼中無數普通病人中的一個,和他那隻兔子沒有任何的區別。
文清辭的本性,天生冷漠薄涼。
一會又忍不住生出隱秘的期待……
這麼多天的朝夕相處,如此多的溫柔,自己在文清辭心中,應該是有些特殊的吧?
兩種完全不同的猜想,如火焰一般,也一刻不停的灼燒著謝不逢的心臟。
少年愈發用力地攥緊了手中的藥玉。
想到這裡,謝不逢眼前的畫面一變。
殷川大運河上的暖手筒,隨著波浪起起伏伏,最終慢慢被河流吞噬……
他的意識,也隨之黑沉起來。
好像下一秒就要陷入沉睡。
可就在這個時候,謝不逢鼻尖的苦香愈發濃。
濃重的香味,如一根引線,拼命地將他從夢境往出拽。
謝不逢的體溫還在不斷升高。
所有人的心,都在這一刻提到了嗓子眼。
假如謝不逢不能及時從昏迷中醒來,別說是遠在雍都的皇帝,就連剛才慘敗一場的北狄,都有可能再次冒險發起進攻。
……
「這是什麼味道?」守在一旁的士兵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下意識尋找著香味的源頭。
過了半晌,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謝不逢的身上。
如若沒聞錯的話,這股若有若無的苦味,似乎是從將軍身上傳來的?
——剛才那些人說的沒有錯,襲擊者手中長劍所淬之毒,的確見血封喉。
按理來說,謝不逢本應該倒在戰場上才對。
這一切的變數,其實都藏在那股苦香之中。
太殊宮宮變時,文清辭為了替謝不逢解毒,給他餵了許多血。
這些血液雖然不會改變謝不逢的體質,讓它變成和文清辭一樣的藥人。
但起碼得很長一段時間,謝不逢都不會像尋常人一樣輕易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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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時間過去,謝不逢的體溫一會高一會低,可人始終緊閉著眼,沒有一點甦醒的跡象。
他身邊的副將心中早已是一片絕望。
在此之前,他先將守在謝不逢身邊的士兵全遣了出去,並對外宣稱謝不逢已經清醒過來,此時正在靜養。
但這種事情向來是瞞不了多久的。
長原鎮的幾個城門,已經被封了起來。
深夜,萬籟俱寂。
一道月白色的身影,趁守衛不注意,從其中一處躍了過來。
他的腳步不曾停頓,直接冒著大雪,向城中央那座府邸而去,將原本跟在後面的藥仆遠遠地甩在一邊。
文清辭來的時候並沒有帶太厚的衣物。
此時此地還在飄雪,寒風一吹,便將整個人身上的溫度全部帶走,他臉色更是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變得蒼白如紙。
他忍不住咳了起來,等調整好呼吸後,方才進入府邸,向小院的最深處而去。
還好,這座位於長原鎮的府邸並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