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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雨箏話還沒說完,便被腳步聲打斷。
謝不逢來了。
慶功宴上,少年將軍卸下了玄甲。
他一來便故意遮住了這裡全部光亮,將文清辭堵在了黑暗中。
「蘇小姐怎麼在這裡,」少年雖然是在問蘇雨箏,視線卻始終落在文清辭的臉上,「你們何時如此熟悉?」
……不知道是不是多想,文清辭竟然從謝不逢的話中聽出了幾分委屈。
蘇雨箏愣了一下,她趕忙轉身向謝不逢行了一個禮,沒有多想直接回答道:「我們……還不算熟悉,只是在宮外和文先生見過幾面而已。」
「宮外?」謝不逢緩緩眯了眯眼睛。
蘇雨箏忍不住略帶疑惑地回頭瞄了謝不逢一眼……她怎麼覺得,自己這位表弟的話語裡,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並從中感受到了濃濃的敵意。
蘇雨箏莫名地和他較上了勁:「對的……是在一家醫館裡,怎麼了大殿下?」
在醫館和文清辭見面是一件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事,蘇雨箏語氣半點也不心虛。
只是少年身上的敵意,好像又濃了一點。
她忍不住後退了半步,想要離謝不逢遠些。
氣氛突然變得很是詭異。
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的蘇老太太看到了這一幕。
老太太以為蘇雨箏打擾了謝不逢和文清辭談正事,終於將她叫了回來:「雨箏!快些回來——」
目送身著淺粉色宮裝的少女不情不願離去,宴會廳的角落,終於只剩下了文清辭和謝不逢兩個人。
鎮靜,鎮靜!
文清辭反覆告訴自己要鎮靜自然後,終於抬起眼眸,笑著朝謝不逢問:「不知殿下找臣有何事?」
他的語氣還是那樣的溫柔,只是聲音不知在什麼時候變得有些沙啞。
觥籌交錯、衣香鬢影,在這一刻飛速褪色,遙遠得像發生在另一個世界裡的景象。
坐在桌案後的文清辭,終於後知後覺想要行禮。
可少年卻像猜到了他的打算似的,慢慢將手指抵在了文清辭的肩膀上,打斷了他的動作。
謝不逢俯下了身,兩人間的距離,此時只有半臂。
從背後看去,文清辭像是被少年壓在了身下的獵物,難以逃脫。
少年闔上眼眸,放任自己貪婪深嗅。
熟悉的苦香,如霧一般漫了上來。
「看來這段時間文先生交了不少朋友,日子過得還不錯。」謝不逢在文清辭的耳邊輕喃。
被刻意壓低、放緩的聲音,聽上去危險極了。
說話間產生的氣流如蛇信般,從文清辭的脖頸肩舔過去,引起一陣微弱的戰慄。
北地那晚發生的事,再一次不合時宜地闖入了文清辭的腦海。
「……」
文清辭強行側身調整呼吸,強裝鎮定:「承蒙殿下關心,臣的日子……和往常一樣。」
慶功宴上的人大半都醉了,略有些放肆地將視線落了過來。
像火一般灼在了文清辭的身上。
少年輕輕笑了起來。
文清辭隨之嗅到一股淡淡酒氣。
「您喝醉了?」
謝不逢想起,當初在松修府時,自己好像在文清辭的面前裝過醉。
少年的大腦無比清明,但他卻故意沒有否認文清辭的話。
甚至於那些藏在他心裡不知多時的齷齪、陰暗又見不得人的心思,也被這個誤會而喚醒。
少年借著這個誤會,緊緊地抓起了文清辭的右手。
「殿下,您要做什麼?!」文清辭的話語裡,終於有了幾分著急的意思,「這裡是太殊宮。」他出聲提醒。
可謝不逢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警告。
少年緊緊抓著文清辭的手,抵在了自己的背上,帶著他的手,去觸碰自己後背上的傷痕。
兩人的身體,在這一瞬間緊緊地貼在了一起。
甚至於哪怕隔著冬衣,文清辭都能感受到彼此亂掉的心跳與呼吸。
從背後看去他們的姿態曖昧到了極致。
——少年緊緊地將文清辭錮在懷裡,一身月白的太醫,則顫抖著手貼在謝不逢的背上。
宮宴在剎那之間安靜了下來。
眾人瞪圓了眼睛,齊刷刷地將目光落至此處。
「殿下,您喝醉了,快起來。」文清辭壓低了聲音說。
謝不逢搖了搖頭,借著「酒勁」,放任自己用只有兩人能夠聽到的音量說:「我受了許多傷,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哪怕隔著厚厚的冬衣,文清辭都能感受到手下猙獰微突的痕跡。
不難想像,這傷疤究竟是多麼得要命。
文清辭的手指像被火灼到般向後縮,可卻被謝不逢緊握著難以動彈。
謝不逢以往最不屑賣慘,暴露自己的弱點。
況且生來沒有痛覺的他,也是打心眼裡不覺得這些傷有什麼要緊。
但是現在,感受到文清辭手指的輕顫,謝不逢卻忍不住一句一句說了下去。
少年三言兩語,便將北地的苦寒,繪在了文清辭的眼前。
此時連他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是在從文清辭這裡,尋求安慰與溫柔。
像是一隻野獸,亮出了肚皮,展示傷口。
剛才不知是誰不小心打翻了酒壺,此時宴會廳的角角落落都瀰漫著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