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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過分安靜,文清辭的聲音並不大,卻還是清清楚楚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邊。
他的話語裡,透著點淡淡的落寞與哀傷。
文清辭向來不覺得,自己能救回每一個病人。
但是每一個人,他都會盡全力去救。
四周不知何時已是鴉雀無聲。
就在沉默之際,文清辭的背後忽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那聲音不大,但是每一聲,都像是踩在了他的心臟上。
與此同時,玄黑的馬車,還有車軒中那雙琥珀色的眼瞳,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浮現在了文清辭的腦海之中。
他如被毒蛇緊盯的獵物一般,本能地發寒。
有人正向自己走來。
文清辭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心臟也隨之沉沉跳動。
——本能告訴他,有什麼危險正在臨近。
不等他反應過來,更不等他逃離,那腳步聲便停在了文清辭的身邊。
「你便是松修府來的大夫?」
——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就這樣毫無預兆地從文清辭背後傳了過來。
他的語調無比平靜,聲音低沉而冷淡。
早已完全褪去了少年的稚氣與青澀。
是謝不逢……
本該高坐廟堂的他,居然真的來到了漣和。
剎那間,文清辭如突然被掐住後頸的貓似的,忘記了應該如何動彈、掙扎,甚至發不出任何聲音。
周身的血液也隨之凝滯。
淡淡的龍涎香,自他的身後散了過來。
來人身材高大,單單站在這裡,就將文清辭的整個身體,籠罩在了陰影之下。
一時間,文清辭徹底被謝不逢的氣息包裹,退無可退。
寬大衣袍的遮擋下,文清辭的身體正在止不住地微顫著。
本就在牆邊的他,不由又向側邊走了半步。
可是這非但沒給他帶來安全感,甚至叫文清辭覺得……此時自己似乎是被謝不逢困在了這院牆之中,怎麼也逃不出去。
「對……」文清辭聽到,自己就連聲音,都變得沙啞起來。
此時他的半邊身體,已徹底麻痹。
文清辭站在這裡,竟生出一種他已被完全看穿的錯覺。
那頂單薄的帷帽,是他僅剩的屏障。
「好。」謝不逢緩緩點了點頭。
文清辭的心臟,隨著他的聲音一起震顫了起來。
……謝不逢究竟在背後看了多久,又看到了什麼,他有沒有察覺出什麼異常?
不過謝不逢的聲音既如此平靜。
那他應當……還沒有來得及發現什麼吧?
文清辭小心猜測,但不知此時謝不逢的心中,早已掀起一陣陣驚濤駭浪。
難休難止。
方才那幕,盡數落入他的眼中。
謝不逢看到微風吹得帷帽緩緩搖晃。
看到身著月白長衫的年輕大夫,獨立於一片泥污與破敗之中。
甚至於他的膝下,還有長跪不起的痕跡。
可偏偏是這樣的他,於謝不逢眼中,猶如廟裡的神祇降世……
謝不逢曾恨不得將文清辭擁入懷中,再一把扯下他的偽裝,將他永遠禁錮在自己的身邊。
讓他因自己而顫抖、喘息。
再讓那雙漂亮的漆黑眼瞳,生出霧氣、染上不一樣的情緒。
可是親眼看到文清辭的這一刻。
謝不逢卻只想……輕輕替他拭去衣擺上的泥污。
文清辭的身體,還好嗎?
天慈是否還有發作?他是否還和從前一樣,日日輕咳不止?
謝不逢小心翼翼,如野獸藏起利爪。
不敢驚擾,不敢詢問。
甚至克制著、壓抑著,不敢過分親昵。
「我是漣和縣主事之人,」 謝不逢冰冷、聽不出什麼情緒的聲音穿過帷帽,侵入了文清辭耳畔,「此事由我全權負責。你有什麼需要,直接同我說便是。」
第77章
文清辭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在此刻徹底體會到了什麼叫「騎虎難下」。
他方才聽到了宋君然對官兵說的話,那話里明擺著是要見當地主政的官員一面的意思。
如今人已走到自己的身邊,再說沒有事情找他, 豈不就是將他擺了一道嗎?
癘疾當前,容不得任何糾結。
可是自己「仙面羅剎」的名號, 與剖解屍體的傳聞,早就已經傳遍了整個衛朝。
……假如直接說出意圖所在,不就是明擺著告訴謝不逢, 自己沒有死嗎?
不遠處的宋君然緩緩拉高面紗,忍不住在心底暗罵起來:
『豎子!謝不逢放著好好的皇帝不當,怎麼大老遠地跑到這裡來了?』
『他來這裡有什麼用, 只會給我們添亂罷了!』
『要是他不小心染上癘疾, 這可就精彩熱鬧了。』
『請來請去,沒想請到了這麼一尊大佛……剖解之事, 該如何說出口?』
『……他該不會是發現了什麼吧?』
縣衙署外悄然無聲, 宋君然心中的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地傳到了謝不逢的耳邊。
這些話對於聽慣了惡意的他而言,簡直小兒科到了極致。
此時謝不逢只關注一件事:原來文清辭和宋君然找漣和縣主事官員, 是為求屍剖解。
這個時候, 跟在謝不逢背後的漣和縣令也反應了過來。